“可同样,娘子总该给我机会。陌路不识者,都还有心悦娘子的机会呢?总不能,我这个近水楼台者,反倒被阻在高墙之外吧?”
“远的不谈,左右圣人赐下的这婚悦还无转圜的余地,所以只消娘子给我一年半载的时间,倘若届时还是不行,你我再谈其他,娘子意下如何?”
贺臻会这般说话,自然不是因为他有着,一年半载就能够让钟知微对他动心移情的自信,而是于他而言,能哄一年,还怕哄不了往后的年月吗?
他决心要的东西,无论使什么手段,耗费多长时间,都是要得到的,不得到便不会罢休,物是如此,人更是如此,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叫钟知微不避着他正视他,只有第一步迈开了,才能有徐徐图之的余地,贺臻自我矛盾自我挣扎,思忖了这许久的日子,自然是思绪清明。
贺臻的话说得含蓄,但钟知微听得明白。
他的意思,便就是将选择权,交予了她手中,若她有一日回心转意,也对他有意,那便是一桩姻缘,若她不愿,他也不强求,但前提是,给他心悦她求她倾慕的权利,这样即便她执意分离,他也能不留遗憾。
钟知微直至方才,对贺臻所言的心悦她一事,还仍旧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但听到这里,她终是真真切切有了实感。
夜色溶溶,钟知微不经意间抬眼,她的身子随之僵硬了一瞬,这么久了,她才恍然惊觉,她和贺臻此时的姿势有异,二人贴得出奇得近,贺臻几乎是将她圈在了怀里。
贺臻凝目望她,他眸中的情绪即便钟知微辨不明白,也下意识叫她不敢轻易与之对望,左右是这样了,今日若是不答应,恐怕便要僵持在此处同他辩驳一夜了。
她的心跳声倏忽间变得很快,如细碎的鼓点堆积,钟知微侧目按住胸口,叫那鼓声停歇下来,而后才自喉间挤出小声的回应来:“行吧。”
行吧,你赶紧起身把手松开,行吧,入夜了该安歇了别再僵持了,行吧,那我们就试试,这两个字简单,但却意蕴丰厚,究竟她最想答的是哪一个行吧,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贺臻可不论究竟是哪一个,他一贯是从他人的口中,听自己最想听的话的,钟知微话音才落,他便当即起身拱手示意她回了匡床内。
待钟知微返身回去睡下,他便就毫不客气地随之入了床塌内,贺臻其人,恍若荒原里的骆驼刺,是一旦扎下根来便要毫不客气地向下深耕的。
不是第一日成婚了,更不是头一回同床共枕了,唯独这一次,格外不同。
不是永兴坊闺房的床,明月轩的匡床大得很,二人之间躺平了也仍留有间隙,钟知微本以为这一夜贺臻在侧,她该睡得煎熬,可他们二人躺下没多久过后,伴着身边温热,钟知微杂乱的心绪却出奇地平稳了下来。
夜风簌簌,她竟真迷迷糊糊阖上了眸子,困意上涌,连带贺臻所言的那句“明日我当值,等后日我带你去见个人”,都好似成了辨不清真伪的枕边絮语。
第60章
城西水云间, 乃是上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无论往来商贾,亦或本地权贵,于此间都能见着, 不论何时来, 此处都是人满为患的。
贺家的车驾行至酒楼前缓缓停下, 还不待车内的人发声说话,鼎沸喧闹的人声就已经穿过木质车壁透了进来。
钟知微合上车窗,到底是没沉住气问出了口:“你今日究竟要带我来见谁?”
贺臻望一眼蹙眉瞧他的钟知微,勾唇答得轻松:“钟娘子见了就知道了,总之,定然是你想见的人。”
贺臻这厢打了个哑谜不愿直说, 钟知微也不好再逼问,左右水云间内已在眼前, 她白一眼贺臻,紧随其后下了车驾入了酒楼内。
“哎呀, 贺大郎君, 你总算是来了, 楼上那位……等你许久了,你再不来我们就要急死了!”诺大的酒楼大厅人来人往,跑堂的管事原本正忙着,但一见了贺臻如同见了救星似的, 忙奔至他面前道。
管事的这般开口,叫钟知微心头的疑惑不禁再度放大,她转头隔着帏帽望向贺臻, 贺臻答管事话时分外坦然自如:“稍安勿躁,这不是来了吗?人在哪里?”
“就在楼上三楼雅间, 现在就带您去!”酒楼管事算盘一丢,手上的活计也抛下了,旋即就在前方领起了路,而钟知微同贺臻自然而然地跟在了酒楼管事身后,他们三人一并往水云间三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