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阻拦的意图太过明显,倒是叫钟知微怔了一瞬,因而还不待她质问贺臻为何如此行事,反是贺臻率先质问起了她来:“娘子这是做什么?有意躲我?”
“今夜是不愿同榻而眠,那明日是什么?依我所见,莫不是娘子还打算,明日一早便回永兴坊去吧?”
听听,听听,他出口这夹枪带棒的语气,他哪里像是心悦她?!可偏生她确实无法反驳,因着贺臻所言,诚然一语戳中了她的心事,她原本心中所想的,便就是以侍疾的名义回去待几日,只待她梳理清楚了思绪再谈其他。
谁料贺臻这一行一言,竟是如未卜先知一般,要预先将她的路堵死,这一来二去之间,钟知微不禁有些恼了。
她抬眼直视身前的男子,理直气壮回声道:“谁躲你了?即便我明日想回去又如何,我回永兴坊探望我阿耶,与你何干?”
“娘子的行动,当然是娘子的自由。”贺臻起初点头称道,但随后立即调转了话题,“只是娘子选的时机太巧,让我不得不怀疑,钟娘子,这是怕了,因为我说我心悦娘子。”
贺臻说最后那句话时,稍稍俯身,贴近钟知微,借着朦胧月光,二人于黑暗中,亦能看清彼此的面目神色。
钟知微面上强装的镇定,在贺臻的信手拈来前,显得尤其站不住脚,因而她下意识侧首避开了贺臻目光后,才咬唇淡淡出声道:“谁怕了?你说你心悦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贺臻眼底含笑,他单手撑在匡床门围上,凝目看着钟知微的侧颜,安然回声道:“既然娘子不怕我,那你下床做什么呢?”
“上京城的皎皎明月,心悦钟家娘子的人,只怕能从朱雀大街排到城南明德门,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钟家娘子何必因着一个我,连一贯睡惯了的床都睡不得了呢?”
话及此处,钟知微的矜贵自持劲儿便就自然而然再度浮出来了,她偏头瞥一眼贺臻,答得果决:“其他倾慕我的人,可没有机会跟我共处一室,更别说同榻而眠了。”
钟知微答这话时,一抬眼一蹙眉皆是灵动矜贵,贺臻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变化,他看着钟知微的面容轻笑了一声,道:“旁人是旁人,谁叫我运气好,钟娘子同我,本就是这般度日的,不是吗?若是因着我心悦娘子,就要如此矫枉过正,娘子不会觉得奇怪吗?”
贺臻的话说得坦然,但落到钟知微耳中,却叫她分外无所适从,她小声咕哝道:“你会心悦我,这才奇怪吧。”
钟知微自言自语的嘀咕,散在晚间夜色风声当中,贺臻照旧听得分明,他勾起的唇角未平,闻声顺着钟知微的思路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不能心悦娘子呢?我貌丑无盐?我家徒四壁?还是我蠢笨不堪?暴戾恣睢?”
“贺臻自以为,这几样我都不是,那为何娘子连叫我心悦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贺臻原是想借此话题,引导出钟知微对他的看法心绪来,却不想他已将话题扯到了自个身上,钟知微却并未按照他所料想的那般思虑。
原本静静听着他言语的钟知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忽得将头转回过来,定睛瞧他,骤然发问道:“可我们说好的,若是哪一日逢着合适的机遇,你我便就要和离,各奔东西的,你倘若心悦我,不会出尔反尔吧?”
“更何况,倘若你心悦我,但是我却像我们之前所说的那般,另有所爱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钟知微问得直白青涩,开口时,她面色如常,唯有稍许蹙眉,而她这一问,懵懂间伴着残忍,贺臻还是一贯疏懒的模样,但他按着匡床门围的手,却与无人窥见处,悄无声息地蜷缩了起来。
贺臻喉结上下滚动,几息后,他才一字一顿出声问道:“娘子,现在,心中有了他人了?”
多情却被无情恼,问话的人几番挣扎才说出口的问,答话的人轻描淡写,不假思索便能出口,钟知微微微摇头答得自如:“这倒没有,可世事都是说不准的。”
听到这儿,贺臻顶腮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现下这光景,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无人总比有人要强得多,想不到有一日,他安慰自己倒是快极。
不过顷刻之间,贺臻便就转眸如常道:“那我可以回答娘子,若遇上合适的机遇,娘子执意要同我和离,我不会从中作梗,生事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