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当前,便是遭遇了些不顺遂,似乎也能被抚平了,只不过,她身旁不远处却站了个格外败兴的人。
贺臻牵着马,与她之间隔了数丈,她本无意今日与他争吵,可贺臻若有似无的眸光却叫她忽视不得,每当她凝目望回去之时,他却又能恰好收回视线,仿若他没在看她似的。
一来二去之间,钟知微属实是恼了,她面色不虞,径直走到了贺臻面前,直白道:“我再说一遍,今日之事,你要是有意见,你就直说,不必在此遮遮掩掩的。”
贺臻还是那副样子,不看她,却也不承认他的异样:“你想多了,今日之事,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钟知微目光如炬,恨声道:“贺臻,那你躲着我干什么?”
贺臻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似是被钟知微这问题打蒙了,在顿了一瞬后,他才出声反驳道:“没有,我躲你做什么?我没躲你。”
他的反驳声,在钟知微听来,毫无可信力,她于心底冷笑,声音更凉:“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把方才那话再说一遍吗?”
听了她这话后的第一时间里,贺臻迟疑住了,也就是他迟疑的这一瞬,钟知微冷笑出了声,她扭身挥袖便就要走。
于余光中,钟知微冷面扭身的身影分外清晰,在那个刹那间,他终是开口道:“等等,我说。”
此言一出,钟知微脚步随之顿住,她重又转了回来,暮色四野,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眸中怒意磅礴,一个则是错综复杂。
“今日……我觉得……我可能……”一句话在贺臻舌尖百转千回,他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来。
钟知微照旧是那般冷冷地望着他,他咬了咬舌尖,痛意上涌,他才觉自己的精神好似回来了一些,此前带着躲闪的眼神也渐渐不再飘移。
旷野上的风自钟知微的发梢拂过,似是连同将她身上的栀子香气一同送到了贺臻面前,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容,言随心动,哑声说出了对他而言分外真心实意的话来:“我觉得今日你很漂亮。”
贺臻说得诚恳坦然,这诚然是他自下了那田垄至现在,一直所想的事情,可他这话在钟知微耳中听来,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呵。”钟知微嗤笑出声,冷然道:“我哪日不漂亮,你要转移话题,也选个像样的吧。”
钟知微沉静的态度,好似冬日里灌进衣领的寒风,叫贺臻作响的心跳忽然寂了下来。
他咬着后槽牙,回想起了这半日里的失态,思来想去,只有自觉无语,在低低笑了一声后,贺臻重又恢复了他往日的那副漫不经心的面目来:“好,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今日之事,我该谢你。”
钟知微半晌没有说话,她的眸光自上而下在贺臻的面上梭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彻彻底底地打量了一番贺臻。
在这个过程里,贺臻一动未动,任由她打量,便是偶有同她目光相接之时,他也没再退了,钟知微面上的寒意渐渐隐去,她转过身,重又欣赏起了乐游原的景致来。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钟知微的声音淡淡,没了那气恼之意,只余下了她往日里的自持矜贵。
贺臻的神色亦是平淡的,他眸底的不可言只有他自己清楚,他顺着钟知微所说的话,接话道:“是,我早该这么说了,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没好意思说出来,是我的不是。”
苍茫四野间,二人忽然陷入了沉默,立于乐游原上,能看到大半个上京城的烟火人间,一阵沉默后,贺臻望着原下的城池,似是没话找话道:“还记得上巳节那日初见吗?其实那次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他这厢出了声,钟知微那厢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于沉寂中,贺臻垂下眼睑又道:“罢了,不重要,上巳那日,折你的花,是我的过错。”
他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没头没尾,可无论如何这低头的话,钟知微不该半点反应都没有才是。
贺臻彻底转过身子望向她,此时的钟知微,不知何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原下的城池,怔怔出了神。
贺臻不解拧眉,但还不待他出声,钟知微僵住的五官于转瞬间重又灵动了起来,她带着喜色,侧身看他的同时,也惊声高呼道:“我知道那画该怎么画了,我要画人!”
贺臻顺着钟知微的思绪走,他不明所以道:“人,那番邦画的不就是人吗?你原先画的仕女也是人,不是吗?”
钟知微答得极快,她眼底亮得惊人:“是,我还是要画人!但是不单单像那番邦画师,画他的国王那般去画那一个人,不单单只画那些少数的,位高权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