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池玉儿时脾性那么软,又格外娇气,受了伤恐怕也会和宿云微一般做派。
他这么想着,口中已经喊出了宿云微的名字:“坠月。”
宿云微恍惚了一下。
这名字是他随口取的,乍一下都没能反应过来。
好在东池宴并未过多在意,只漠然道:“笨死了。”
话虽这么说,手却伸了出去,握住了宿云微纤细的手腕。
东池宴那一瞬想了许多,先是觉得宿云微是不是谎报了来历,谁家贵公子会消瘦成这副模样,后来又想,他似乎来了军营便没怎么吃东西。
军营中的饭菜格外敷衍,能填饱肚子便可,东池宴自己不在乎口腹之欲,除却那一日进山中探望村民时要来了一碗清汤挂面,之后便再没关注过小厨房,也不知道他们给宿云微送了什么吃的。
宿云微很轻,东池宴稍稍用力便将他拽了上来,淡淡道:“你平日都吃些什么?”
吃什么?
宿云微犹疑地看了他片刻,心道,军营里无非就是些糙米,加上大酱和腌菜,吃起来都有些难以下咽,除此之外还能吃什么?
也倒是那剑灵担心他饿着,时常会带些东西回来给他开小灶。
那时宿云微还犹豫过,觉得剑灵先前骗过自己一次,这些东西是不是又是东池宴拿来的。
剑灵在他小帐里撒泼打滚,闹了许久才让自己信服。
宿云微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夸张,实则那日剑灵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瞧着有些委屈罢了。
他倒是很会用自己那张脸,情绪低落一些,说些含含糊糊的、听不明白是在怪罪自己还是怪罪他的话,很快便能叫人心软下来。
宿云微知道剑灵的脾性,也看得出他并不像表面瞧着那么单纯善良,惯会骗人的,因而说他撒泼胡闹似乎也算不得多夸张。
不过他倒是很喜欢剑灵这个性子,他自己是个温吞惯了的,从前宿月昙和爹爹只知道一昧宠着他,倒没有碰到过像剑灵这样喜欢主动贴上来寻求关注的,又性格鲜明活泼的人。
再加上比对了东池宴,更觉得同剑灵的相处要舒服太多。
他想的有些出神,蓦地又被人扯回现实里。
东池宴捏了他的脸。
他道:“心不在焉,在想何人?”
“你的剑。”
“剑?”东池宴恍然道,“这么喜欢?”
说完他又自己接了口,冷笑道:“也是,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公子,自然是喜欢那些漂亮的东西的。”
宿云微没吭气,算是默认了。
他也算不上说谎,四舍五入,那剑灵也算是东池宴的剑了,不过从人含糊成了物,能糊弄过去便好。
东池宴面上冷意散了散,难得和缓起来,似笑非笑道:“喜欢怎不带在身上,只知道放在桌案上看着。”
“你说我若将它摔坏了,便要杀了我。”
东池宴哑然片刻,淡笑道:“当真记仇。”
宿云微确然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和他惯常的假面完全不同,这时东池宴还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么记仇的宿云微却将往事通通忘了,除却一缕残魂,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连恨一恨都成了奢望。
他只招来一个小侍,吩咐他去宿云微住的小帐里将那玉剑取来。
宿云微怕热又怕冷,额上沾了细密的汗珠,脑袋也晕乎乎的,看不清前路。
东池宴道:“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他伸出手去,攥了袖子想给宿云微擦汗,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宿云微不想被他触碰,他宁愿自己回去多沐浴几次,也不愿让东池宴给他擦汗。
东池宴的语气又冷了回去,淡淡喊他:“坠月。”
宿云微眉心轻轻蹙了一下,转瞬即逝。
这回东池宴再伸手,便没躲开了。
“你先前说你才十六。”
“过了今夜便不是了。”
“哦?”东池宴嗓音平静而没有起伏,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今日是你的生辰?”
宿云微抿了抿唇。
男人问了这一句便没有别的表示了,不过宿云微也没想从他那里得什么好处,他知道东池宴凉薄惯了,对他人的事情并不过多在意。
能爱上他最好,不能动情也无伤大雅,终归只是来找麻烦的而已。
但在这之前,宿云微得先应付另一个麻烦。
东池宴的下仆很快便将玉剑取了过来,东池宴将其握在手中,打量片刻便交到了宿云微手里。
宿云微道:“我肩伤未愈。”
“用左手。”
宿云微想说他左手用不习惯,开口一瞬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东池宴这人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独断专横,估计听不进他的不满。
宿云微勉强提起剑来,安静望着他,心里思忖着一剑能将东池宴砍死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