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意识已经抬起,将它接在了掌心。
身后传来东池宴淡漠的嗓音:“你在做什么?”
那道声音很快便停顿下来,东池宴瞧见面前这个漂亮的少年茫然无措地捻着一片花瓣,面上满是泪痕,看起来无比得委屈。
东池宴忽然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了,那一刻容颜忽然和记忆中那个白团子重合在一起,想起东池玉小时候贪玩走丢了,坐在玉兰花树下睡着,醒过来时便如这少年这般哭得伤心。
只是他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地流着泪。
东池宴噎了噎,语气难得放缓了:“你哭什么?”
“我......”宿云微抿了抿唇,敛下眼眸,将眼中思绪遮掩干净,轻声说,“我想我哥哥。”
东池宴恍惚了一下。
便是这恍惚的一刻,他已经不由自主说出了口:“近几日流寇肆虐,你家里人都死光了?”
宿云微点了点头。
而后瞧见了东池宴身后的那柄剑。
他的视线又一次被那剑吸引了过去。
东池宴冷嗤一声:“喜欢?”
宿云微忙回过神来,没摇头也没点头,东池宴多么宝贝他那把剑,走到哪里都要抱在怀里,恐怕自己刚说出一个喜字便会瞬时没命。
只是没想到,东池宴居然伸手将那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剑出鞘时带出鹿鸣般的吟啸,日光反射在精致又漂亮的剑身上,落在宿云微眼底。
东池宴握着剑柄,将剑身展露在他面前,却是问:“几岁了?”
宿云微心跳有些加快,快到让他感到一丝无法呼吸,喃喃道:“十六。”
东池宴又冷笑了一下:“这么小。”
宿云微唇角动了动,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东池宴漠然打量他片刻:“跟着我也行,但我的军营里不养闲人。”
宿云微想,是要他做军妓么?
他心里想着,却不小心说出了口,虽然声音很小,但东池宴仍然听得一清二楚:“军妓?越绍同你说的?”
宿云微不知道越绍是谁,估计是那个所谓的副官。
“他说你就听着,性子这么温吞?”
东池宴将手中剑抛给他,淡淡道:“军队还要再驻扎几日,每日清晨来此处,我教你剑术。”
他话语顿了顿,又问:“以前学过剑吗?”
他视线下滑落在宿云微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细皮嫩肉。”
白皙细嫩的手指上半个茧子都没有,想也是没学过的。
宿云微手指蜷曲了一下,还是没吭气,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剑。
*
从花林回去时已经临近天黑,暮色穿透整个花林落在军营里,山间鸟鸣阵阵,隐约可见山腰上冉冉的炊烟。
东池宴给了剑便走了,没明说这剑是借给他还是送给他了,宿云微踌躇了半晌,回到军营时,越绍正丧着脸站在门口,冷冷望着他。
宿云微脚步一顿,听见他道:“你个狐媚子,什么时候勾上了我们统领?”
越绍是屠夫出身,没什么文化,行事十分粗鲁,说话也满口脏言,宿云微皱了皱眉,没搭理他,转身要回花林。
他忽然想起来,这军营营帐里脏乱到了极点,根本就不是能睡觉的地方,还不如找棵树勉强靠一靠。
越绍在身后追着吼他:“你走什么!站住!那剑你从哪偷的!”
宿云微停了脚步,暮色落在他的发丝上,少年身形纤细高挑,却瞧不清那双漂亮眼眸中是什么情绪。
越绍忽然感到后背一凉,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几步又追上来,语气里带这些似有若无的遗憾:“统领清心寡欲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碰上个漂亮的,怎么他也瞧上了?”
“喂,统领在自己营帐后放了个小帐篷,说你晚上就住那里。”
宿云微这才转身回来,走了一段路又站住了,问:“在哪?”
越绍绕到他身前来,与他对视了许久,半晌才指了指军营最中间那个巨大的营帐。
宿云微懒得搭理他,抱着剑同他擦肩而过,听见越绍在身后嘀咕道:“脾气还不小。”
宿云微心想,宫中人人都说他性子温和,越绍从哪瞧出他脾气差的。
转过弯去,那营帐便近了,宿云微瞧见东池宴正抱臂站在窗前,目光冷冷投射过来。
他抱紧了怀里的剑,匆促垂下眼眸,钻进小帐篷里去了。
小帐篷里放了烛火,应当是新做的帐篷,干净没有异味。
宿云微瞧见床榻边的桌案上放了剑托,许是东池宴专门为他准备的。
宿云微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并不觉得东池宴会同越绍一样是个肤浅的登徒子,但态度转变得太快,他也说不清还能是什么缘由。
宿云微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面容半晌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