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走了。”阿佑说
“这就走?吃过饭再回公司吧。”
“不了,事儿太多,下午得开四个会。”
朱大律师适时奉承了一句,“阿佑是大红人了,杜老找他吃饭都得预约呢。”
阿佑谦逊道:“他是老大,我是打工仔,哪里像他那么闲。”
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阿佑跟两人道别。玻璃门打开时,他转头看了眼酒店。“酒店又要重新开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他想。其实他也不太在乎。
短期内,他不会再回来了。
俞家宝拿着两大袋的面包,跟个弃儿一样,在街头走了很久。他有点迷路,很艰难才找到地铁口,一路挥汗如雨地回到公寓。
到了公寓,他才发现没带钥匙。门房也不在前廊,不知道在哪儿悠闲地喝下午茶去了。这里的门房总能找到好地方偷懒。俞家宝走不动了,只好去咖啡馆休息。
服务员寒暄道:“拿着什么呢,烘焙大师?我们家的面包老爷总是问,那位年轻的中国人真的是面包师吗,这么瘦怎么可以?今儿给你来一客厚培根三明治吧!”
俞家宝没完全听懂,只听到“大师”这个词,不由得很是尴尬。他苦笑道:“给我什么都行。对了,我有樱桃面包,吃吗?”
服务员好心地拿着凉透的面包,当着他的面吃了半个,随即惊异道,“很好吃!这是什么?中国魔法?”他把面包分给了后厨和几个客人,于是大家纷纷赞扬他,最后俞家宝的桌上不止有培根三明治,还被面包老爷投喂了几块甜得要命的蛋糕。
俞家宝感到开心了点。这城市虽然到处都能买到面包,但式样偏传统,日式面包很少人吃过。也是俞家宝手段高明,内馅甜美,面包体仍保持了小麦的香气和咀嚼感,吃起来完全不会觉得是甜点。对这老街区的人来说,是个蛮新鲜的体验。
没多久,子安从烘培坊回来了。俞家宝像受了委屈的小朋友,把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倾述出来。子安骇笑:“你在人的地盘做面包,还想抢他客人,他不把你轰出去算疼你了。不是耶桫小气,要是他让你把面包放在门店,客人吃出问题,算他还是算你的?”
俞家宝惭愧道:“是我太鲁莽。大师说要记住边界,没错啊子安哥,这边界我好像越不过去了。”
霍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为了让他好受点,子安撕开樱桃面包吃了起来,打算称赞他两句。谁知只吃一口,他就抬起脸由衷道:“这面包做得真好!家宝,你的手艺又长进了。”
俞家宝很意外:“真那么好吃?”他拿起面包吃起来。这樱桃面包果然美味,调味做得细腻丰腴,在北京他可弄不出这个味道。
“唯一的缺点是有点甜腻,油脂可以做些调整,用品质更好的。整体非常好,很有记忆点。是巴黎的水土好,激发你的潜能了?”
俞家宝不好意思说,他是因为思念阿佑才做出这面包。“歪打正着吧,可能是大师的樱桃酱格外好。”
“自信一些!”子安见他精神时而振奋,时而颓靡,可不是个好状态。为了鼓舞他,子安建议道,“漂亮大楼看够了吧,我带你去郊区走走。”
他们坐了半小时的火车,下车后打了个出租。越行进,房屋越稀疏,一栋栋的独立房舍被田野包围。俞家宝倍感亲切,笑道:“麦田!好久没看见了。”
春天麦苗已经返青,恍惚间,俞家宝像是回到了四国。只不过这里地势平坦,房梁和墙都很粗壮,跟日本轻薄的房子截然不同。他们步行到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还没到房子,俞家宝就闻到了香气。
“烤面包的味道。我们要去一个烘培坊?”
“没错。朋友告诉我,住在这里的是个独立面包师,他一个人种小麦、做面包,而且跟你一样,用柴窑烤面包。”
“咦?”俞家宝提高了声调,“巴黎也有人这么烤面包?我还以为法国人认为窑炉不现代,效率低,做窑炉面包的都是傻逼。”
子安失笑:“‘现代’的意思,不是技术更新,是人有更多选择。你爱用机器可以,别人用柴火也没问题,大家想法不同罢了。”
一个戴宽檐帽的女人迎面走来,双方打了招呼。俞家宝见她手上抱着的牛皮袋装了乡村面包,焦褐龟裂的表皮,柴火的香气,感觉太熟悉了!他非常感动,加快脚步,走进了一个半砖半木的粗犷房子。
房子中央有个超长的木桌子,被一个大约50厘米高的大木槽占据了所有空间。木槽里已经倒满了面粉。凌乱简陋的烘焙坊都是工具和面粉袋子,墙边有半人高的磨粉机,一个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把小麦倒进机子,刷勒刷勒一顿响,细粉便从出口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