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纪石咳了一声驱散伤感,“盛世酒店的事儿,这两天能弄利索了。”
阿佑精神一振,“这么快?”
“一个破产业,能不快?前几天我找人去清点资产,你妈妈一开始还不乐意呢,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才同意配合。算她脑子清楚,知道好歹,审计那边给了我一个数字,钱这周能到位了。”
“多谢爷爷,难为您了。”阿佑心怀大畅,原以为爷爷会能拖则拖,没料到他那么爽快,答应要替酒店还债,立马就践行起来。常北望官司未了,被名正言顺地踢出了酒店,因此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怎样了?”
“我舅舅说他被常北望陷害,天天上我们家大吵大闹,我妈烦不过,把他赶出门,以后不让他上门。”
“这王八蛋比你后爹更不是个东西!不对,这两人半斤八两,在公司里乱搞女人的,都不是好玩意儿。”
阿佑微笑:“北望哥是个规矩男人,不会乱搞。”
“怎么,你心疼后爹了?那女的都说了,他俩感情深厚,不能分开,才听他的话去搞你舅舅,这还有假?这男的家里是煤矿工人,又是个瘸的,你妈看上他真瞎了眼。”
阿佑黯然地摇摇头,心想:“北望哥力争上游半辈子,还是挣不脱煤灰和瘸腿,”这也在阿佑计算之中,万一陈情鱼死网破去揭发他,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人会相信一个优裕的富家少爷,还是出身贫困的倒插门?阿佑立于不败之地。他对自己的工于心计感到有些恶心。
“爷爷我们走吧。”
“好好,”杜纪石笑得畅怀,“你是主角,大功臣,别迟到了。”
第176章 赤手空拳
阿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偏偏这几天找他的人络绎不绝,拍马屁的话听得他耳朵起茧,此外,还有各种实务要应付。他心不在焉,办了好多错事,被爷爷姑姑训斥了一顿,可他心情在云端里,人赞他也好,骂他也好,他只是笑眯眯地受着。
这一周酒店的问题就会解决。能解决到什么程度,日暮西山的盛世酒店能否活起来,阿佑管不了那么多。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作为儿子,把一个完整的酒店——父母亲努力的心血,交还到了她手上。
周日,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卫衣,走进酒店里。酒店萧条得难以置信,常北望回不来酒店了,树倒猢狲散,他的人也都陆续离开。没了文世乾,没了常北望,酒店没了斗争的暗涛汹涌,更是毫无活力。
阿佑没去找母亲,径直坐在大堂吧里。服务员不认识他,冷漠地递上了酒水单。服务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跟国营饭店一样松懈。管理层大动荡,没人有心思管束服务员。
吧台的经理终于发现了阿佑,屁颠屁颠地凑过来,嘘寒问暖,又是递热茶,又是端冰柠檬水。阿佑道了谢,便不再说话。吧台经理心里有点含糊,他听过太子爷很多传闻,但眼前的本尊特别安静客气,跟传闻不太一样。
他忍不住试探道:“常总走了,文总也不来了,大家心里都有点打鼓呢。其实大家伙儿都想,您在外面干得挺出色,要回来主持酒店,我们也踏实了。”
阿佑笑了笑:“我妈妈在,你不踏实吗?”
经理晓得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打哈哈说:“踏实,踏实。何况还有杜老先生罩着,我相信酒店会越干越好。”
在空无一人的大堂衬托下,这话挺滑稽。可阿佑完全认同吧台经理的判断:“没错,我们会脱胎换骨,走上正轨。”
玻璃门打开,文世龄和一名中年男人轻声细语地走进来。阿佑认得,这是集团的朱大律师,于是凑上前去,跟两人打了招呼。双方亲近愉快地说些客套话,阿佑见母亲精神旺盛、情绪平静,已经从丑闻里走了出来。
他悬着的心落地了。来盛世酒店,就是为了亲自确认酒店能度过危厄,目前看来,母亲已经接受爷爷的帮助,她的神情舒展、肩膀也不紧绷着了,这么多年的战斗让她保持着的挺拔昂扬已然消失,容貌正肉眼可见地衰弛下来。
他能感觉到母亲变得快乐了。她这些年的坚持到底为了什么呢?这是阿佑少年时代最不解的疑问。母亲耗费了青春,别别扭扭地维持着这四面漏风的酒店,为什么不稍微对爷爷低头,圆滑一点、虚伪一点,像杜家其他人一样哄着爷爷、恭维着爷爷,换回一个更轻松的人生?连带着阿佑也被卷入无谓的抗战中,少年时期生活得如此封闭、黯淡。
如今阿佑完全懂了。他从没像现在那么理解母亲、认同母亲。许是母亲的极端教育,终于在他身上发挥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