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望着炉门关闭,俞家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火炉闷热,手心都是汗水。
用烤肉的炉子烤面包,他不是第一次了。上一回,为了解乐晴师傅之围,他临阵挂帅,让面团在客人桌上发酵,然后扔进烤肉炉里烘烤。那次面包尺寸小,又是用的工业酵母做简易发酵,出品相当顺利。可这次不是噱头表演,酸面包不止要蓬发,还要达到多喜子一贯的口感和香气。
阿哲忐忑地叉着手,只觉等待的时间太难熬了。这是赌博,做得好,他们的炉火面包必是场上独一份,做不好那就是跳梁小丑,哗众取宠,丢人丢大发了!
范晓星的秃脑袋油光水滑,都是汗,他踱过来踱过去,忍不住问:“家宝,这要烤不出来咋办?”
俞家宝安慰他说:“烤不出来就当馒头好了,馒头就烤鸭应该不难吃。”
“你还有心思说笑。”
“范哥,安心吧您,”俞家宝抱住他的肩,“我师父跟您一样有大秃头,烤面包他从来不急。他老说……”
“面包有面包的命,”阿哲接口,“顺其自然好了。”
俞家宝哈哈大笑,“没错!阿哲你得我派真传了,以后带你去见师父爷爷,大和尚不止会做面包,还会弹电吉他,鬼哭狼嚎的。”
阿哲摇摇叹息:“我们过了这关再说。”
烤鸭师傅大声嚷嚷:“后生,到时间了。”俞家宝应道:“好嘞。”
计时器显示面包烤了二十分钟。俞家宝和阿哲把铸铁锅拉出炉腔,放在垫布上。阿哲心跳加速,成不成这就揭晓了!打开盖子,酸面包蓬发良好,圆鼓鼓的面皮裂开了无数小纹路,像是一片干涸的土地。
俞家宝和阿哲欣喜万分,对望一眼,不约而同伸手击了击拳!范晓星一看,泪水差点涌出眼眶,连连道:“成功了是吧,做好了是吧?”
俞家宝喜道:“成了!但还没烤好,表皮还没上色。”俩面包师利落地把面包从铸铁锅拿出来,放在板上,再次运进炉腔。面包暴露在高温炉里,再烤二十分钟就完事。
没过多久,炉里散发出麦香气,竟然连烤鸭的肉脂香都遮盖不了。厨师们聚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越界的面包;一些面包师也听到风声,跑进后厨来看俞家宝玩什么把戏。
这些人中,站着祝芳申。他皱着眉头望着紧闭的火炉,像是里面会跳出个狮子暴龙。一群人魔怔般守着炉子,这场景前所未见,烤鸭师傅说:“哎,可咋干活,都别站这!我要放鸭子进炉了。”长杆吊着一只白身鸭的脖子,炉门打开,鸭子耷拉着脑袋,被挂在了炉里的铁钩上。
俞家宝见面包已经上色,把面包都铲出来,放在晾架上。
面包表皮被烤成了深棕色,有些地方色泽焦黑,比一般面包颜色要深,浓郁的香气从龟裂的表皮升腾出来。粗朴不规则的形态,不像人造物,更像山里长出来的、年岁悠久的石头。
大部分人都不会评价这种面包,不知道这算做好了还是做砸了。俞家宝对祝芳申道:“祝老师看我这个面包做得怎样?”
祝芳申用手指戳了戳面包,挑眉看着他:“蛮硬的。”说完,木着脸,转头往场地走。
俞家宝在他身后笑说:“硬吧,小爷我就没软过。一会儿见啊祝老师!”
裁判席上一溜儿的面包,从硬欧包、软欧、吐司、甜面包到酥皮,一应俱全。面包师们已经完成工作,全都围着长桌,一边对面包评头论足,一边等着裁判打分。
众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几个面包上。排名第一的周翀先介绍自己的作品。此前他一直做传统面包,规矩老派,这第三个面包却与众不同。“Parker House Roll,各位想必都听说过。”
面包师一般是学徒出生,上过大学的少之又少,有几个英语熟练的?钟雨慧小声问俞家宝:“他说的啥?”“不知道,外国一种很牛逼的面包吧。”
周翀声音朗朗动听:“我在酒店服务,这面包致敬了我们业内大师,Parker House的烘培师。19世Parker House是Boston的奢华酒店,他们的烘培师发明了这个佐餐面包,用大量的黄油和牛奶,再加面粉和少量淀粉做成。”
面包呈整齐的卷状,顶上撒了绿色红色相间的粉末,比一般餐包要精雅。周翀继续说:“这面包的黄油用在两个地方,一部分揉进面团里,另一部分出炉后刷在表皮上。刷油之后,我们撒了番茄粉和海苔粉,让面包多一点味道层次。各位请尝尝。”
俞家宝暗叹,在法国留学过确实眼界不同,这面包的造型大方利落,又有故事可说,不晓得味道怎样?尝一口,包体柔软香醇,无论是面粉、黄油还是奶都发挥出了本身香气,意料之内的黄油奶香外,又有海苔和番茄的鲜味,尤其是番茄带来的一点酸,平衡了过于丰满的奶味,吃到最后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