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阿佑笑了笑。俞家宝又说:“没事了,我挂了。”
“诶等等!”阿佑急道:“别挂,说两句。”
“说啥啊?”
阿佑张开嘴,却没有声音。说啥呢?两人从没有过“说啥”的问题,即使什么话题都没有,随口胡扯两句,或者干脆不出声,谁都不会感到不自在。可现在手机的两端,只有尴尬的静默连接着他们。
并非无话,并非淡漠,正正相反,阿佑有太多话要告诉俞家宝了。话到嘴边,他又想,这些事说来干嘛呢?俞家宝没法插手,徒增烦恼。
“最近很忙很累吧。”
“嗯,明天要去一个什么甄选会,选上了可以去巴黎参加比赛。”
“去巴黎?”
“嗯,世界面包大赛,面包届的奥运会。”
阿佑笑道:“那祝你成功,成为世界面包大师。”
“多谢。”
安静了一会儿,阿佑说:“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后,俞家宝的心堵得慌。站起来,在厨房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遇到墙,又返回来。他到底在干什么?烦躁像火一样在燃烧,手一挥,把桌上的工具和模具全扫到地上。
乒砰一阵乱响,钢的铜的模具摔到了地面,发出让人心悸的动静。一尺长的擀面杖滚动,滚到了一人脚下。清水捡起擀面杖,慢慢走近俞家宝。
俞家宝羞愧地望着清水,“啊……清水桑没走?”
“没走,我在门外给狐狸大人准备面包。”
“狐狸大人……哦。”想到赤大仙,俞家宝无可避免又想到阿佑。他赶紧低下头来捡拾地上的工具。身上一暖,清水张开手臂环抱着他。
俞家宝抗拒不了。这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他倒在清水的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清水轻抚他后背,心里只是疼惜;疼惜又有点生气,为了一点感情的挫折值得吗?俞桑是个可以成为大匠的人,怎能那么脆弱?
苛责的话到嘴边,却止住了。他抚摸俞家宝的脸,用中文说:“家宝不要哭。”
“清水桑,我很怕自己一个人啊。”
“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俞家宝看进清水的眼睛,里面像是个安全的洞穴,没有洪水,没有猛兽,而且他还可以随时躲进里面去。他感激不已,抱着清水,说不出话来。
哭完一场,俞家宝的心空了一样,对于他跟阿佑的未来,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第二天,他振作精神,跟范晓星、清水和阿哲一起去往甄选会的举办现场。那是一家老牌的五星级酒店,餐厅划出来一片150来平米的区域做场地。空间不算小,摆上料理桌和一堆电器后,却也没多少活动的余地。
俞家宝不免失望:“就在这里比吗?”
范晓星安抚道:“这么多面包师一起竞技,场地不好找,这餐厅不错了,地点在市中心,还容纳得下五六十人和电器。”
俞家宝扫视一圈,“这酒店我来吃过,西餐厅做得不错。”
“他们家出名的就是餐饮,中餐厅做的烧带鱼、烤鸭和葱烧海参都很不错,刚拿了米其林一星。西餐厅大厨是丹麦人,口碑也好。他家的烘培师姓周,在法国蓝带学的厨,业内蛮有名气的。”
“这么说,姓周的是这次的热门?”
“嗯,不过这家伙不太行。他的面包我吃过一百回有了,中规中矩,没什么个性,去到法国也就是个陪跑的命。”
俞家宝点点头。城里大部分面包他都吃过了,都是四平八稳的路子,有想法有灵性的手艺人一个都没有。想来还是土壤不行,有能力的人做基础面包赚不了钱,就去弄花哨的产品或者甜点,除了背靠酒店的西餐厅,没几个能守得住的。
他一边庆幸自己运气好,一边问:“那外地的呢,上海有不少好店吧。”
范晓星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料理台边一三十来岁、言笑晏晏的男人,“你要留心的是祝芳申,他在成都的店很火爆,比我们Zmoo一点不差。去年是他参加的世界赛,拿了第五。那是咱历史上拿到的最高名次了。”
“在成都呢,有意思。我们快去拜见祝老师,”没等范晓星反应过来,俞家宝已经跑去搭讪了。范晓星皱着眉头,“家宝真是的,还没搞清楚里面的关系,就一头撞过去,嗳,年轻人太鲁莽。”
清水宠溺地笑道:“俞桑就是这样的人呢。”
祝芳申正跟协会主席聊得火热,一年轻男子笑眯眯地插 进来,打招呼道:“祝老师,我是俞家宝,幸会幸会。”
祝芳申不失礼貌地点头:“幸会。”心想,幸你个仙人板板哟,瓜娃子哪里来的?“宝是哪家的面包师?”
“咱店在隆福寺,叫Zmoo,小店一家,祝老师没听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