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起来不止是吃面包,简直像是野营。由良辰拿出保温箱:“喝红的还是白的?”
“一大早开始喝酒?”子安搭着他的肩,“我们喝豆汁儿吧。”
俞家宝把柴火铲出来,稍微降温,便把一个个面团送进300多度的炉腔。
过了一阵老邱也来了,果然带着豆汁儿和熏肉。他搓着手等面包出炉,连连说:“真香!多久没闻过柴火烧烤的香味。咦小爷,你干嘛抹眼泪?”
俞家宝眨了眨润湿的眼,掩饰说:“……烟太呛了。”
哪里有什么烟?事实是,俞家宝也很久没闻过这个味儿了。酸面团抚慰人心的香气,不是从炉里飘出来的,而是来自记忆深处,连接着他的情感和涅槃重生。他觉得自己真不争气,赶紧收摄心神,把注意力放回在手上的作业。
面团拿出来,焦黑的表皮像土地一样龟裂,不似人造物,倒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等了一个多小时,面包差不多晾凉了,俞家宝用锯齿刀切开面包,酸面团的醇香扑面而来。比预定烤制的时间延迟了十多个小时,俞家宝做了降温措施,但面团发酵还是略微过度了。面包比平常酸,幸好弹性和柔韧度依然优秀,长时间发酵的浓郁风味溢满口腔,丰满又柔和。
他沉浸在面包中,对周围惘若未闻,直到老邱拍了拍他肩膀,感慨道:“还好昨天拿出来的不是这面包。”
俞家宝一惊:“不好吃吗?”
阿达陷入沉思:“不是不好吃,是味道太饱满,我们后面的菜接不住。这个面包很好,客人吃了这个,接下来的几个前菜都很平凡了。唉,子安,我们要做什么菜才可以?”
子安沉着脸摇头,不说话。老邱:“吃个面包,怎么都伤风悲秋起来了?”
子安眉头一动,由良辰就猜到他的心思,这六十多年的酵母,肯定让他想起了马大爷的老面包子。包子店的消失一直是他心头的遗憾,而且法餐厅即使取代了包子店,最后也同样被发展洪流吞没,在子安的心中,老面团与餐厅不过是同一命运的两种面貌罢了。
这事儿无可安慰,良辰抚了抚子安的后背说:“火炉烤出来的味儿真正。”
子安点点头:“好久没吃过那么好的面包。炉火不该熄灭,满街的车,到处都是工地,一个炉子能污染多少空气?”
“嘿哟霍大厨,这愤世嫉俗的话真不该您来说,”老邱莞尔,“烧柴火排的碳可不少,要不市里都不让户外烧烤了呢。但话说回来,有什么比好吃更重要,污染就污染吧。”
众人挽起袖子,放手大吃。面包配着熏肉,或涂上新西兰的黄油,蘸橄榄油,配豆汁儿、酱豆腐、八宝咸菜、熏牛肉;酸面包诞生以来,恐怕还没有被怎么多花样折腾过。众人欢声笑语,吃得额头渗出汗水,废墟仿佛比昨晚还热闹。
俞家宝把剩下的面团铲进炉里,热气熏得他出汗。看着黑乎乎的炉腔,他脑子里只想着——没错啊,炉火不该熄灭!不管怎样,他继承了多喜子,就是担负了一种技艺的传承责任,怎能因为一时的生存权宜而放弃?
一辆看上去碳排量不小的汽车停在门口,苏老三下了车,插着口袋走了进来。“烤好了吗?我来得正是时候。”
老三拿起面包正要吃,阿达说,“老板,跟你商量一件事。”
“吃饭不谈事。”
阿达把他的面包抢走,独裁道:“那我们讲完再吃。小爷的酸面包、法棍、丹麦和其他面包都非常好,可以请他给我们咖啡馆供货。”
“啊?”俞家宝很是吃惊,没想到能招到这么个大客户。
老三本来就有这个打算,邀请他们来做面包,就是想要试探实力。阿达既然在小爷跟前开口,那就不是“商量”了,是已经做了决定。食材渠道他是外行,统统都听阿达的安排,但他是商人本色,谈交易的时候可不能轻易露出底牌。
他拿出深思熟虑的样子说:“小爷,我们咖啡馆在大中华区有五家,每天起码消耗800到1000个面包,你能供得了那么多?”
“我……”俞家宝被这个数字吓到了,一家独立面包店每天能卖1500个就算顶流,Zmoo高峰时期再加上餐厅特供,最多2000个。拿到这个订单,他一半的营业额就有保障了。
老三微微一笑:“太多了?那不勉强,你们的产出是……”
“不勉强!我们供得了,”俞家宝立即应了。傻子才会放过这么个大单!披荆斩棘、赴汤蹈火,他也得把这订单完成。
俞家宝思前想后,要做窑炉,那就不能留在Origine,无论如何,必须有自己独立的店面。店面就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