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俞家宝真以为甜点就是吃着玩儿的,尤其西点糖太多,吃两口便腻得不行,活像个生怕别人不喜欢自己的小女生,滴水不漏地包装得甜甜润润,谁也不冒犯。吃过乐晴做的,才知道甜点可以那么大气、成人。他想了想说:“大师傅,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前辈?”
乐晴脸一僵,俞家宝是怎么跳到这个结论的?!他夺走俞家宝手里的点心,露出獠牙:“话真多!”
俞家宝暗笑,发情的公猫才到处打架。最近还是少惹大师傅为妙。
这几天俞家宝实在没心思八卦,一堆的难题缠绕着他。投资方认为视频影响恶劣,对这个项目重新评估,可能会缩减投资。俞家宝一筹莫展,投资方的顾虑不无道理,1000个客人中只要有一个误以为他们用过期面粉,传播出去,这买卖就不用做了。难道他要戴着咸蛋超人的头套在厨房干活儿?
隆福寺那边的招商已经到最后阶段,租还是不租,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更何况还要给范晓星做面包,多喜子不稳定,还不能使用,做什么样的才能镇住他?
他烦躁不已,拿起手机搜索那个视频。点击量已经有五六万,底下的评价三百多条,了无新意的谩骂之外,还有人批评他的手难看——俞家宝差点忘了,他如此依赖的手,趴着一富有辨识性的疤痕,剧毒的蜘蛛,牢牢地驻扎在皮肤上。人们很难相信,长着这么个疤痕的会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俞家宝突然醒悟,陌生人才不爱听什么澄清和解释,面粉什么样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不会吃到,他们只需要一个“恶”的对象罢了。就像他在酒店里被诬陷时一样,声嘶力竭的解释统统没用,没人有必要站在他身边。骂是现今最便宜的娱乐了。
他丧气地走进家门。还好有这个避风港,属于他自己的安静之地,没人会打扰——
呼啦一下,有什么物体扑到眼前,一股说不清楚的类似皮蛋的味道袭上鼻端,倏忽间该物体已经飞向阳台。俞家宝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手脚发软。视觉信息过了半秒才在脑子里成形:是那只老鹰,阿佑的“小家伙”。
小家伙像立体书里忽然蹦出的图形一样,近看更是悍猛,而且又大了一圈,成人臂展般长的翅膀收拢,稳稳停靠在阿佑的手臂上。
阿佑在阳台嬉笑:“我儿子厉害吗?下次给你递拖鞋。”
俞家宝只想一个拖鞋扔过去。“它为什么在这里?”
“胡同在整改,保护中心关门了,暂时住我们家。这儿那么大,多只鸟没事!”
“你才没鸟事!”俞家宝环视这60平米的豆腐块,哪里容得下这猛禽?他安静的空间永无宁日了。
阿佑哄道:“它很乖的,不咬人,不惹事,”说完吹了声哨,老鹰展翅飞向夜空,在楼宇间翱翔一圈,又稳当地回到阳台的架子上。俞家宝一声叹息,这小房子真委屈了它。那么多灯光和车声,它不害怕吗?
反正俞家宝是有点害怕的。老鹰在屋里拉屎吃肉,臊腥的味道在所难免,而且被它的锐利的黄眼睛一看,汗毛会自动竖起来。阿佑犯坏,看他害怕,更要捉弄他,抱着他的石膏手说:“这个比臂套好使,让它站在上面试试?”
“滚蛋。”他迫不及待地把这石膏拿掉,好跟阿佑打一架。
一周后,阿佑陪着俞家宝,把石膏拆了。医生嘱咐:“骨头要三到四个月才完全长好,这期间小心保护,年轻人不要逞强,凡事量力而为,听到没?”
俞家宝立正:“Yes sir!”
俞家宝欣喜若狂,他自由了,重生了,有了手他又是自己的主人。抖了抖两只完好的臂膀,他对阿佑说:“小爷我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悠着点吧小爷,骨头再受伤,这辈子就残了,以后做我的鹰架子。”
“能不能盼我点好?快祝我大展宏图,一飞冲天。”
阿佑想起一事,“飞天且慢,我们先落地,下周隆福寺的房产商和物业要做个晚宴,邀请我们参加。来吃饭的有大企业和媒体,正好可以露露脸。我说会给晚宴提供面包,那边还挺高兴。你拿出点本事,让他们知道你的能耐,就算不能减租,说不好能找到什么机会。”
机会。这个词在俞家宝的心里扎了根。他想,机会是什么呢,或者就是河流上的一个个踏脚石。可河里万千石头,你怎么知道它能领你到彼岸?拼命去找最安全的石头,反而是不安全的,还不如自己学会游泳呢。
有了可以自由使用的手,俞家宝安全感大增,斗志重新燃起。回到操作台旁,俞家宝把手伸进面粉里,被冰凉粉末覆盖的手舒适无比。一个身材壮硕的女面包师说:“小爷,我们要给那乳业老大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