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雾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往楼梯下走。
一级一级台阶走完,想起她小时候在养老院陪她爷爷奶奶那阵,和一个男生打架,把人家脖子挠花,人家家里有钱,很横,那男孩子的妈趁周围没人,把郗雾拽到没监控的小巷子里打了一顿,不打脸,光打身上看不见的地方。
郗雾痛,但是犟,所以半滴眼泪也没流,回家被郗文容看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里还留着血,把她吓个半死,一问清缘由,是郗雾给另一个男生出头把那个男生打了一顿,结果受委屈的是她女儿。
郗文容登时不干,第二天带着郗雾一大早在那门口蹲点,见人家豪华轿车一到,把驾驶位上那个漂亮女人骗下来,骗到个没监控的地方,拎住她领子先一膝盖顶她肚子上,接着好一通巴掌甩上去,打得她那张漂亮脸蛋半个月没能消肿。
完了拉着郗雾指着那缩在原地被打得不敢出声的女人,发丝里黏着汗水,一边胸口剧烈起伏一边拉着小郗雾的小手教育她:“宝贝儿,听着,以后谁敢动手打你,给我想办法弄死她!”
小郗雾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拿手给她老妈擦了擦眼眶里含着的眼泪。
郗文容大概不是个懂教育的好母亲,但绝算不上传统的贬低自家孩子的那种母亲,从小到大,郗雾得奖了就是夸,做了错事就是各种变着法子的罚,唯一会被郗文容挑剔的就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没欺负回去。
她总以为郗文容变了,喜欢拿些有钱人的腔调,可是今天这刻,她发现……或许郗文容可能变了,但是她妈妈没变。
郗雾下来的每一步台阶都有些沉重,不知什么时候,漫长岁月里那些被她忽略掉的、早已习以为常的母爱,在这么分开不住在一起的几个月里,被放大得这么明显。
是因为有分离吗?还是因为青春期到了?
直到站在郗文容身边,她才发现被这种陌生的感情裹挟的自己,与几个月前的自己,有好大好大的不一样。
郗文容抓了抓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轻声在她耳边说:“宝贝,那些衣服旧了我们不要了,妈再给你买新衣服,这几天先去你师父那住着,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去厨房洗个手,然后先回你师父家。”
这话和十几年前带她去“报仇”前,说得大差不差。
只是这次,郗文容没让她跟着。
郗雾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她已经被郗文容赶回了臧曜的小洋楼。
闷闷不乐的,一种很难受很压抑的情绪席卷了她。
郗雾走出别墅的后脚,郗文容转头开始盘问别墅里的那几个保姆。
她转着无名指上的那个钻戒,拿出当年开舞蹈班时的老板气势,不怒自威:“我女儿的房间,都有谁去过?”
几个保姆支支吾吾。
郗文容砰一声拍了拍桌子:“都哑的吗!”
家里的几个保姆都是外地来大城市讨生活的,没有退休金,没了工作就得打道回府,一时不大敢和这种有钱人家的太太横。
有个人站出来说:“之前、之前夫人你去国外的时候,那个、那个廖先生……来家里住过几天。”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有人领头,一个两个的都开了机关似的,“大晚上来的,据说是又和他老婆吵架了,半夜三更的,先生图省事就让他睡雾小姐的房间了。”
“对呀对呀,毕竟雾小姐的房间我们是天天都要打扫的。”哪个人接了这么一句。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么句。
“对的呀,廖总那个老婆不知道什么毛病,这么多年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也不知道娶回来干嘛,搁我老家这种女人老早被骂死了,没半点用处……”
“行了!”郗文容皱着眉头打断这群聊嗨的长舌妇,“今晚给你们放假,八点半之前别回来。”
郗文容说完就转身上楼,推开郗雾的房间,在里面的角角落落转了一圈。
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气得浑身发抖。
廖广涛,你这个杀千刀的老畜生!
郗文容狠狠拍了拍楼梯扶手,练芭蕾的脚步稳而遒劲。
她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握了握。
晚上七点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郗文容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眼厨房精致的菜肴,起身去开门。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腹部的纽扣被他浑圆的啤酒肚崩开几颗,手上和脖子上还戴着土气的金戒指和金链子,西装裤并不合身,松垮垮地垂在脚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