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把菜牌推到林佑今面前:“你点, 我随意。”
说完他顺手拿过林佑今的餐具和自己的一起啷碗筷,等第一泡茶倒掉之后才将茶杯满上。
“双皮奶同埋杨枝甘露, 多谢。”林佑今看完了糖水菜牌,也不管秦聿, 自顾自起身去拿刚出炉的茶点。
小小一间茶楼,点心的种类却颇为繁多,连鹌鹑蛋烧卖和鸭脚扎都有。
她拿了好几笼不同的茶点回来,忽然觉得自助挺好,走来走去省得一直和秦聿干瞪眼。
送的红豆冰端上来,杯壁挂着水珠,林佑今覆手上去,掌心又湿又凉。喝一口,炼乳浓郁,红豆味醇。
“原先这边大多是公屋,现在很多都改建成商铺和公园了。”秦聿没盼着林佑今能搭腔,身份亦不必明说,直接将她可能感兴趣的事情一一道来,“回国的这段时间里,我根据手头现有的资料到处走访,得知荣爷几十年前就住在这一带。”
林佑今夹了块沾满咖喱汁的金钱肚往嘴里送,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显然是在听的。
“我先前也是无意间才走进这家店的,点餐时和老板聊了几句,就意外得知荣爷旧时的住所就在这栋楼里。”
老板端来糖水,听见他说的话,饶有兴趣地插了一句:“我从小就住在这,那时候荣爷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才偷渡过来尚未出头,每天上下楼都能打照面。”
“五六十年代这一块住的多是上海人,在满是吴侬软语的腔调里,荣爷的一口广府白话就显得尤为特别。我妈为了改掉我总是说沪上方言的习惯,还找荣爷教过我呢。”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吹水,讲起回忆来喋喋不休,对着那些尤为深刻的画面津津乐道。
“他现在是发达啦,光说个名字就叫人闻风丧胆。老豆骗细路仔的时候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便是:你再不睡觉,我明天就把你卖给荣爷。”老板摇着头似是感慨流年风水,叹了口气便又进后厨忙活了。
老板一走,林佑今终于放下了筷子:“你怎么会写唐秉荣?”
“原先是没这个打算的,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翻到的一些资料,觉得有趣便试着拼凑,后来导师劝我不如整理之后写成书,恰好我准备回国,便将第一版开头寄给了周刊,没想到很快就被录用了。”
她听完有些意兴阑珊,不是预想中的波折或缘分。
“刚才我在书店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全伯说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也不必这般夸张,你就回答我肯不肯以见知的身份见一面唐鹤予吧。”无关紧要的事先放一边,但如果秦聿不答应,她也不会强求。
林佑今本就只是好心帮忙,并没承诺一定会做到。
秦聿隐瞒未婚夫的身份和掩盖自己是《往事》作者一事相比,后者反而容易理解也更能接受。
所以如果秦聿摇头,林佑今便当他是有所顾虑,不会再提第二次。
“你还真是乐于助人,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就先夸下海口。”秦聿话里话外都酸酸的,连入口的豉油肠粉都像浇了陈醋。
“答应还是拒绝都你说了算,我不是逼你,少在那边单单打打我。”
秦聿为她添了些茶,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了一串数字:“你不肯接的呼机号拿给他总愿意了吧?”
盯着那串数字,林佑今发觉即便过了一段时间,但自己竟仍旧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她收了纸条塞进包里,努努嘴问:“先前他就表达过想见你一面,但后来你只给我复了信,却没有回答他的要求。这次点头,不会是因为不好拒绝我的违心之举吧?我不做勉强人的事情,你也没必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强迫自己去见他。”
他本想说不是勉强,但话到嘴边不禁换了种说法:“可若是我偏要看你的面子答应呢?我会去见他的,但前提是你同我一起,以未婚妻的身份。”
林佑今就差翻他个白眼,添一句痴人说梦,但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再说。”
等吃完饭出了茶楼,天已全然暗了。
因为两人是乘船来的,现在还要去尖咀取车,步行至码头便当消食散步。
这个点乘渡轮的人较刚才少了许多,甲板上略显空旷。
夜风吹皱海水,水波荡漾着圈圈晕开,暗色幕布笼罩之下看不清水流晃动的方向。
四周林立高楼上缠绕的霓虹倒映在海面,像逆位的星河。
而抬头,入眼是一片深沉的夜空与随风疾驰的灰色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