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摊开精致的人偶,低声解释道:“我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纵然打不过,还可以逃回来。”
灵文深吸一口气,颇有老父亲无奈又震怒的一位。
她识趣地转移话题:“帝君可知,妖王乃是缈姬殿下的儿子?我能飞升,也是仰仗了缈姬殿下。”
果然,灵文眉心微折,倍感讶异:“你竟认得缈姬?”
云窈掐去爱恨情仇,只捡重要的说与他:“缈姬殿下似是预料到了陨落之日,将最后的仙力替我补全魂魄,只是我那时伤重,又在凡间漂泊了五百年才飞升。”
她声音愈放愈低,多了几分沉重:“便是为了报恩,我也要阻止鸾诤向九重天发兵。”
若是为公,灵文尚能说上几句,毕竟事关两族,岂能是一个小仙所能左右。可牵扯进陨落的缈姬,便是机缘与因果。
唯有局中人方能化解。
灵文伸出如玉指尖,轻轻戳上云窈额心,果真见她魂魄悉数归位,从此再不是呆头呆脑的皮影小仙。
“也罢。”
他贵为帝君,更清楚机缘无法强求,牵一发而动全身,能做的便是助云窈一臂之力。
灵文起身,负手往外走去,在院外的红枫树上画下一道符文。
云窈惊异地摸了摸:“这是什么?”
“倘若鸾诤心甘情愿地与仙族交好,这里有缈姬托付给我父亲的皓珠。”
他扯了扯嘴角,似是喃喃自语道,“难怪当初将皓珠掩藏在这里,原来是为了等你。”
皓珠可以储藏记忆,唯有有缘之人能够回溯。
云窈郑重道:“我会将他带来。”
*
她将传送符贴在了秀女厢房,回到妖都时,被榻上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黑影惊得跳起。
“你、你怎么在这里。”
屋中不曾燃灯,顾钦半隐在黑暗中,衬得肤色如玉。只他容貌虽祸国殃民,气势更甚,凡俗人通常不敢抬头细看。
见云窈当真回来,他收敛起因不悦而随意外泄的威压,声音冰冷:“去哪儿了。”
云窈后背发凉,如同误了课要被夫子打手心的学生,慢吞吞地挪动脚步,犹疑着是否要说真话。
她的确承诺过顾钦,有朝一日他恢复记忆,届时便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可……
他的确恢复了记忆,但又失去了记忆。
云窈犯了难,支支吾吾道:“你等了很久?”
顾钦并非不会掩饰神色,而是他生来便是尊贵的妖族太子,不过两百岁又成为妖王。显赫地位与深不可测的力量,是他的倚仗。
身居高位,已无需为旁人思虑。
可察觉到云窈话语里的小心翼翼,他难免忆起康田郡的时光,即便她如今不再是脆弱的人族,依旧胆小如鼠。
“没有等很久。”他违心道。
果然,云窈连身姿都挺拔起来,语调恢复轻快:“你打算如何处置居骯?其他妖呢?”
顾钦盯着她喋喋不休的红唇,不禁分了神。
早前她揶揄起来不见半分羞意,是不是代表,失去的这段记忆中,两人已经无限亲密过?
“……”他破天荒吃起自己的醋。
云窈不满地捶他一拳,催促道:“你说不说。”
顾钦别开眼,声音沉稳动听:“我已将六百年前的事情调查清楚,他们,活不长了。”
说罢,他握住云窈柔软的小手,郑重道:“你可愿做我的王后?”
云窈慌乱抽回手,捂住冒着热气的双颊,不解地问:“和、和你清理门户有什么关系。”
“大婚之日,我要居骯一行,在万妖面前为母后正名。”
他语调平缓,却透着无尽的庄重。
云窈试探着问:“你如今可还仇视仙族?”
顾钦虽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诚恳道:“尚可。”
“……”云窈深吸一口气,当着他的面,缓缓摘下耳坠,“我是仙族。”
充盈而纯净的仙力漾至鼻间,顾钦难得生出一丝恍惚。他唇角微翘,似是想起什么趣事,道:“母后曾盼望我成为仙族,取俗名,修仙术。”
“后来呢?”她将头搁至顾钦肩上,专注地聆听。
“银狼一族好战喜动,仙力压制不住,母后这才将我带回妖都。”
他静思时,宛如人间诗文里所说的翩翩公子,想来俱是缈姬的功劳。
云窈收回眼,轻声问:“我的寝殿外有一棵千年红枫,树干中藏了一颗皓珠。缈姬殿下交代,若你愿意与我再踏入九重天,皓珠会告诉我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愿意吗?”
顾钦沉默了许久,她也不催促,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抠着被衿纹路。直至她的仙力渐渐引起骚乱,守卫举着火把在逐个房间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