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生长着,思绪万千时,我把自己的饮用水喝完了,路过服务员趁机给我续上了红酒,他询问了我的意见,但专注于走神的我没拦他。
“我终于想好的时候,问不落:‘那你现在的想法……有改变吗。’
“不落冷淡地说:‘榆木疙瘩在说话。’
“这是我大脑与心脏的高光时刻,它俩终于双线程运算出了此刻的最优解,于是我坚定地说:‘我想回答你上一个问题。’
“不落没有回应是否可以,我便擅自答了:‘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向往地球人,并珍惜我能和你共事的时间。这些并不冲突,一切是源于我喜欢你,不落。’
“我说:‘我曾经以为我们的一切已经死于我的坦白,而你正在抗拒抵触我。是我的想法太武断、不成熟了。或许我该早一点像现在这样……和你聊一聊。’
“我在他的侧旁单膝蹲下,仰头认真地盯着他埋在臂弯里的脸。我想这是一个可以让被仰视者感到安心的姿态。不落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惊讶,他向下看着我。
“我再次重复我的发问:‘如果我说我一直爱着你,从T1080上到现在从未停止过。你现在的想法……会有所改变吗?’
“我数着心脏的跳动,他无声一秒,它的紊乱便增长一度。
“我像在那颗星球上一样,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我望着不落。忐忑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可我忘记那里面已经是颜色浓稠的红酒了。
“我的舌尖浸泡在微妙的度数里,我想把酒吐掉。但不落的手用力地拦住了我的后颈。
“醺红的液体顺着颈部的曲线流淌,把不落的下巴与衣襟给沾脏了。我慢慢将碍事的酒水咽下去,但它们刺得我的喉咙发痒——这是我第一次喝酒,狼狈得让我记忆犹新。
“不过它的味道倒没有我想象得那样糟糕。
“酒吧的其他人会对这一幕感到奇怪吗。
“两个成年男人在吧台前蹲着身,藏在喧闹之下接了近十分钟的吻。像是两个天真的叛逆者在小心地躲着什么。俗世、迷茫、悲痛、欢喜都看不见它们。
……
浮士在雕塑前埋好了花种,出于尊重,他站在那里默哀了三分钟。
大概是太空酒吧招客的人,路过浮士身边的时候和打了个招呼,说道:“嘿,既然来了,不进去喝一杯吗。”
浮士无所谓,他问1080接下来的行程,1080说:“下一份花种需要埋在地球,具体方位在现今亚洲东部的中国,江苏省级行政区。”
这次的目的地并不陌生,他终于要离开深空,暂时回归地球一趟了。浮士叹了一口气,说:“那喝一杯吧。”反正亚漫航又不让自己碰飞船的驾驶室,自己跟个乘客没什么两样。
浮士走进这家太空酒吧,门口的霓虹灯闪烁着它的名字——“褴褛之人”。
第6章 C6.长江以南
这里有末日复兴派的演出,点一杯酒赠一张会员票,特权是可以靠近舞台,可以欢呼和唏嘘。但就算没有票,能听到的东西也没什么两样。
浮士将票根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坐在欢闹的边缘,取出下一封信。
阿佛洛狄写道。
“我们去了地球一趟。这是我第一次踏足地球,但是行程十分匆忙。不落只见了斤生的父亲一面,还是趁着父母不在家的空隙——他似乎在躲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
“斤叔提早一周在通讯里知道了儿子的逝世,出来迎我们时,目光苍老而麻木。
“可在接过那个小骨灰盒的时候,他的双眼再次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阴翳。他佝偻着身子,将盒子埋在怀里,不出声,我却听见老人沉默而隐忍的哭泣。
“不落再次和他道歉。但老人并没有责怪他,他稳住颤抖的声音,说:‘你别跟你爹妈说,等我把斤生埋好了,自己告诉他们。’
“不落和我说过,他们与斤生家虽没有亲缘关系,但多年来一直互相帮助了太多,早就亲同一家。斤生也一直把不落的父母放进亲属的范畴里。
“斤叔他不想着大费周章办葬礼。斤生的祖母本就风烛残年,不能再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们去见了斤生的祖母。她看到不落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小声唤了好几声落落。
“她问起不落在外的吃穿,不落都认真地答了,她又期待地问起斤生回来没有。我看见不落僵了一下——掩饰是他的短板。
“斤叔在旁边,用浓重的方言说:‘生生在外面做事,做得好了要升职加薪的,忙死了,哪里有空回来。’人在岁月上走得久了,总要学会将悲喜收放自如。斤叔把语气藏得没有一丝漏洞,他指着我说:‘这是生生的领导,出差来,替他看望看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