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抵着他的胸口,和他隔开了一点距离。
我仰着头,用泪眼看他,更加朦胧。
“你叫我什么?”
萧淮没说话。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上一次,上一次,你也是这么叫的,”我抓着他的衣襟,“我一直都叫小河的,对吗?”
我从小就叫小河,因为我妈是第三者,我跟她姓,叫了她取的名字,也一直和她住。小的时候我和我哥见过几面,来往过几年。后来我妈带我离开了,我们相依为命。
我一直都叫小河,我从小就叫小河。
我应该叫连小河。
萧淮呼出一口气,他包裹着我的手,牵开,包在掌中。
他定了定神:“我们去清理伤口,好不好。”
第二个花瓶碎掉的一瞬间,飞溅的瓷片划伤了我的腿。
我几乎呆滞地看着他,盯着他。
萧淮牵着我,一路往楼上走,走进浴室。
他牵着我的手放在水流之下,细细地洗着我的指间。
我看着他,就算看不清楚,也一直看着。
洗手液红而透明,像石榴肉粒的颜色,堆挤在手心。
我记忆里,好像有一个人很喜欢剥石榴,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撕开薄膜,将血红的石榴一颗一颗剥出来,然后再放进净碗中。
他的手指修长,总是穿着简约的衣服。他似乎喜欢石榴的颜色,血红的石榴
萧淮拢着我的手,红色的液体转瞬即逝,剩下蓬起的白色泡泡。
红和白,让我想到口腔。
让我想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柜子,它外面是黑色的,里面却涂成了红色。
里面放着白色的东西。
是什么?
我眨了一下眼,泪水仍有一些,但也渐渐干涸。
萧淮的手和我的手交织在一起,放在温水之下。
水流细细地流着,几乎没什么声响。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靠近虎口的痣,以及凝结成一汪汪的水珠。
忽然间,我的眼前不再朦胧,像驱赶了所有的眼泪。
我甚至看清了萧淮手心的纹路。
包括我自己的。
我愣住了。
萧淮的怀抱从背后围着我,靠得很近,我只要稍一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
而我也确实这样做了。
下巴,嘴唇,鼻梁,瞳孔,低垂的睫毛,眉毛。
我一寸寸地看,几乎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的十八岁和三十岁会有什么分别。
一个孩子的记忆,又能延续多久。
这眉眼,这神情。
我不觉得自己忘了。
萧淮,也算很好听的名字了。
原来这世上的有些名字,就算翻来覆去,也仍然是好听的。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可我,又那样的迷惑。
但我并不是因疑惑而喊。
而是因为我终于看清了一个人。
我发抖地开口:“大哥。”
男人刚伸手去摘毛巾,听见我声音的一瞬间,他停住了。
却并没有看向我。
我想起有一个夜晚,百无聊赖,我们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碟片。
他口味很独特,收藏的影片中,几乎找不到台词较多的喜剧片。
最后点兵点将,随便播放,迎来一部音效镜头比剧情更用心的恐怖佳作。
反正我也看不清楚,全靠他一路向我讲解。
中段,一向阴森森的兄长摸到了亲生妹妹房间。他刚砍掉了父亲的头颅,每走一步,都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黏连声。我看不清血脚印,它们却还是踩在了我脑海里。那女孩安睡在床榻上,夜晚,似乎有月光,屏幕里只有发白的蓝,惨惨淡淡。
下一秒,萧淮停止了讲述。
“发生了什么?”我好奇地问。
萧淮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妹妹没有死。
电影也由此中断。
太晚了,我们都要休息。
但看到一半实在太过心焦,回到房间,我叫醒了手机的人工智能。
它不算太聪明,但总比撞桌脚的扫地机器人要强得多。
我让它帮我讲述这部电影的大概情节。
机械女声客气地接下任务后,客气地告诉我。
男主角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第22章
我不得不在脑海中重绘这一切。
我大哥姓洪,名怀啸,字面上的壮阔,和他十几岁时的孤傲冷漠形成了强烈的对此。我总想到,结了冰的滔天巨浪,向天指着最锋利的边缘。
我们共同的父亲在厌倦妻子和小三后,又有了小四小五,好在他长了记性,除大哥和我之外,再没闹出别的孩子。父亲的原配,也就是我大哥的母亲,一个同样骄傲要强的女人,常年定居国外,很少回来。
于是,独自住在大别墅里的我哥,竟有一天敲响了我们家的门。从此以后,他就诡异地成为了我们这个小家的一部分。从一开始的生疏,到中间放开心扉的亲密,我相信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妈和大哥对彼此都放下了芥蒂,诚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