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想起这是在雍王殿下面前,不能失仪,她又连忙抬袖擦去眼角的泪,“老奴一早便收拾好小姐从前住过的院落,雍王殿下若是不嫌,今晚便留在府中。”
“老奴也好着人去备下午膳。”
自去岁京中差人拿走阮府的地契,又把阮吴氏一家赶出去府后,她便和几个还愿意留下的嬷嬷丫鬟仔仔细细地把府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扫过一遍。
阮瑟的闺阁也被打点得井井有条。
一切陈设都与阮州牧在世时相差无几。
万般都是为了她再度回府时可以住得舒适。
他们二人本是夫妻,如今让雍王殿下小住几日尚在情理之中。
“辛苦。”
赵修衍不作犹豫地应声,“还劳烦嬷嬷带路。”
“殿下说笑了,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
徐嬷嬷连忙摆手,不敢应承下他的一声辛苦。
府中处处都盈满江南水乡的别致与风雅,回廊与水榭相邻,目光穿过花窗可以清楚观赏到廊外的景致,三五步之中,所看到的景色也不甚相似,别有一番意趣。
仲夏正是江南花好繁盛之际,处处丰茂悦目,阮瑟的院子自也不例外。
春后玉兰已凋,取而代之的是郁紫如滴的鸢尾,醒绽于白墙青瓦之下,分外夺目。
不知缘何,甫一步入阮瑟曾久居过的院落,赵修衍蓦然感觉到一种无端的心定。
仿佛踏入她的所有过往,徒生追忆。
每多走一步,便又多靠近她一分。
临面那个少时故作稳重又稍显稚气的姑娘。
“她自幼一直住在这里吗?”
环顾着尽显少女风雅的卧房,赵修衍拿起妆台上的步摇,随口问道。
徐嬷嬷点头又摇头,“也不完全如此。”
“老爷逝世之前,小姐确实都住在这里,一应陈设大抵都是如此。”
她话锋一转,与阮瑟相干的所有过往便避无可避地落到阮吴氏身上,“之后的三年里,阮吴氏时常派人来小这里搜刮好东西,只留下些小姐常用的。”
阮吴氏这个母亲没能做好表率,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都不把阮瑟放在眼中。
明明还是三四岁的稚童,说出口的话却满是挑衅与刻薄,将阮吴氏的作风学了个十成十。
“后来阮吴氏是不再拿老爷和夫人留给小姐的东西,可是她……”徐嬷嬷一顿,有些忐忑地打量着赵修衍的神情,不知道这话该说还是不该说。
尽管在那三年中,阮瑟始终都在与阮吴氏周旋,竭力保全自己。
可她被阮吴氏磋磨训教、用以讨好权贵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明是无辜,却仍要背负诸多不解与欺辱。
去岁雍王府差人来息州收回地契的同时,也同徐嬷嬷提起过阮瑟的近况,因而她自然知晓自家小姐已经入住雍王府,被封为正妃娘娘,颇得雍王殿下的宠爱与青睐。
可她不确定面前这位雍王是否知晓自家小姐从前的一切,有些话终究只能做秘而不宣的隐事。
若雍王不知晓,她的失口一言就是对小姐莫大的负累。
赵修衍放下簪钗,似有所感地侧目,看向一旁坐立难安的徐嬷嬷,“可她后来,就被阮吴氏不计手段地调.教了三年,是吗?”
许多事早已知晓,他心中对此并无芥蒂。
即便有所波澜,也全是对阮瑟的怜惜,恨他来得迟迟,又欺瞒她许多。
不欲再得到恳切回答,他越过那些旧事,“瑟瑟离开息州之前,可还留下过什么东西吗?”
在上京时他听阮瑟偶时提起过,当初她带到上京的大多都是梁玖湘留给她的珍贵物件,以及她用惯的一些东西。
碍于离开得匆忙,柳州牧和阮吴氏又暗中威胁过她,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放弃其中的一部分。
如今阮吴氏被赶出府,那些她被迫留下物什应当还完好无损地存放在府上。
开年后,阖府上下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徐嬷嬷亲自打点的。
闻言她低头思索着,不多时便点头回道:“有,小姐临走前放了不少东西在阁中。”
“后来又被老奴收整起来,放到匣子里保存着。”
“只不过那些都不是小姐的,而是夫人的。”
徐嬷嬷解释道:“夫人一直都很疼爱小姐。自小姐出生后,夫人得闲时便会给小姐画着画像,再记一些旧事。”
“当时小姐多花了一点心思,把画像和小札都封到锦盒里,上过重锁。”
“阮吴氏和柳州牧都没能打开,就又搁置到一旁,没再动过。”
仔细论起来,这原是夫人和小姐之间的秘密。
亦是夫人去世后,能留给小姐的为数不多的慰藉。
因人而异,或在旁人眼中,这本就算不得是珍贵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