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言语过后再无响动,高门不开,一门之隔的两段再度陷入缄默。
“嬷嬷误会。”
“府中地契在本王手中,本王只是路过息州前来一探。”
门内的徐嬷嬷一愣。
只听来人自称,言及那张地契,她就已然明了对方的身份,“可是雍王殿下?”
闻知一声轻应后,她仍旧不放心,半是试探地继续问道:“殿下可知瑟瑟的生辰是在何时?”
“二月初四。”
赵修衍不疾不徐地答道。
话音刚落,一道沉闷又沉重的开门声便在他耳畔响起,朱门大敞,只见嬷嬷一人。
徐嬷嬷见状赶忙福身行礼,“雍王殿下远驾,老奴有失礼数,还望殿下轻罪。”
去岁阮瑟远赴上京时,徐嬷嬷有去城外目送她上车离开,因而有幸见过赵修衍一面。
他自携凌厉果决的上位者气概,儒雅俊逸,一如云端高阳,教人仰望之时亦过目难忘。
是以尽管时隔半年多,徐嬷嬷仍旧只需一眼便能认出他。
起身后,她连忙错开位置,迎雍王殿下进府,又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
不见阮瑟。
走出一段路后,她这才敢壮着胆子询问道:“小姐没随王爷一同回来吗?”
“还是小姐做错事得罪了殿下……”
徐嬷嬷原本是伺候在梁玖湘身边的人,梁玖湘去世后便被拨到阮瑟身边,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
这半年时间稍一得闲,她就开始忧心远在上京的阮瑟。
担忧她是否温饱有依、担忧她是否平安顺遂,在上京过得是否还算欣喜……
林林总总的关切都汇聚成方才的一瞬欣悦,辗转又落空。
“没有。”赵修衍言简意赅地为嬷嬷解惑,“瑟瑟还在上京,只是她近来身子不适,本王便替她来息州看看。”
徐嬷嬷闻言拍着心口,不由得松过一口气,“那就好。”
“小姐的性子有时太过倔强,她不愿意委屈自己,难免会对人冷言冷语。”
“劳烦王爷一直照顾小姐了。”
“她是本王名正言顺的妻子,本王照顾她也是应该。”
把伞递给陈安,赵修衍抬步走近花厅,坐于主位上,像是问着家常一样与徐嬷嬷闲聊,“府中只有嬷嬷一人吗?”
一边道,他一边放眼打量着阖府上下。
不同于朱门的破旧惨败,府内仍旧维持着一片整洁与葳蕤,藤蔓绕上回廊,厅前繁花正是盛极,一路绵延至前院。
花厅内同是一派洁净,茶盏倒扣,桌椅不落灰尘,三两本书放置于一旁,书页微微泛黄,教人一看便知这书卷从前常被人翻阅。
放置在最上面那本的赫然便是周易。
赵修衍目光稍滞,顺手拿过那本书籍,走马观花状地翻扫着。
有的卦辞与爻辞旁落有字迹,或遒劲或清秀,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每逢遇见阮瑟写的注释,他便会刻意停在那一卦,仔细读过后才会继续翻往下一页。
直至大半个时辰后,他才堪堪翻完六十四卦,“瑟瑟从前就喜欢读周易吗?”
徐嬷嬷应声称是,对于阮瑟的一切,她都再清楚不过。
便连因果缘由都能说得明晰透彻。
“以往老爷最是喜欢钻研孔孟之道,以周易为盛。小姐开蒙后未去学堂,都是由老爷亲自教导的,一来二去的,小姐也喜欢通读周易。”
“只不过当年她年纪尚小,还不读懂这些,就只能央着老爷讲给她听。”
她看向那本尚且留有父女二人字迹的周易,“这本书原是在老爷书房里放着。自老爷走后,小姐便偷偷摸摸拿了出来,放在身边,时不时在上面写些东西。”
把这本周易放在花厅,她也是想等日后阮瑟一回家就能看到曾经的旧物,不至于太过落寞。
指尖拂过阮瑟尚且青涩的笔迹,赵修衍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原是如此。”
“难怪她如此聪慧。”
可无论他夸赞阮瑟多少句,都无法抵消她在踽踽独行之中所受的苦痛。
只偷偷摸摸四个字,便全然道尽了她那三年的小心与辛酸。
明明是在阮府,在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她却还要这般谨慎,生怕会落到阮吴氏手里。
“小姐的确早慧。”徐嬷嬷附和道。
既是对阮瑟的疼爱,又含着对她的无际悲怜,“只可惜老爷和夫人去得太早,不能护住小姐。”
“才让她落到阮吴氏手中,被折磨了三年。”
“也幸好小姐能遇到王爷,这才免了其后的许多苦难。”
若不然以阮瑟的性子,离开不成,她定然是要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
终归都难以善终。
想起来从前的伤心事,徐嬷嬷不由得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