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用着梨蒸,她阖该早已好全,可周嬷嬷方才听着她嗓音又稍稍发沉。
“嬷嬷安排就是。”阮瑟下意识抚上颈脖,轻咳几声,暗自发觉无异后这才吩咐道。
话落,她没有再开口,搁置好卷轴后便浅靠在软枕上阖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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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着半个午后都在公主府,甫一回到谢家,不等阮瑟多休息片刻,谢夫人便差人请她过去,一同商定好去宗祠拜祭祖上时所着的衣裳、所佩戴的头面。
谢夫人早有准备,月余前便差人备下四五套成对的裙裳簪钗,只等阮瑟定夺下来,并不需要多耗功夫。
顺道陪谢尚书和谢夫人用罢晚膳后,她这才回到琳琅阁,继续同嬷嬷规正细节。
亥时过半入睡,卯时过半起身,直至坐在铜镜前梳妆时,阮瑟还有些困倦难消,不由得捂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娘娘当真不再小睡一会儿吗?”周嬷嬷替她挽着长发,见她仍有困意,低声问道。
“巳时公主就要离京,耽误不得。”
阮瑟摆摆手,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待发髻挽好后,她才戴着满头的珠翠步摇坐到食案前,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
谢家在城东,与皇宫相距很近,离崔婉颐临行的正西门却是南辕北辙。
辰时三刻离开谢府,待阮瑟与谢嘉筠一同行至城西后,已然是在一炷香后。
往来相送崔婉颐的夫人小姐并不在少数,三五成群地上前与她叙旧辞行。
除却女眷,还有一位男子站在她身后,长身鹤立,卓然俊朗。
“那是婉颐的心上人,楚家的大公子,楚景瑞。”谢嘉筠贴在阮瑟耳边解释道,“等人少一些我们再过去。”
应该说的、能说的话昨日都已经说过了,今日她们只是来目送崔婉颐离开,并不需要多少时间,更不需要太过煽情叙旧。
阮瑟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我都没事,你怎么要先流泪了?”
一盏茶后,崔婉颐哭笑不得地看着已然红了眼眶、泪水泫然欲落的谢嘉筠,抬指替她拭去泪花,“我又不是不来大胤了,日后还回再见的。”
说着,她指向楚景瑞,“他还在上京呢,我怎么舍得不回来?”
“的确。”
楚景瑞无奈一笑,揽住崔婉颐的柳腰,不知是对谢嘉筠的安抚还是刺激,“谢三小姐不必担心,她若不回来,我替你去西陈把她带回来。”
“……”
好有道理的话。
可她并不是很想听进去。
见着眼前情好甚笃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谢嘉筠顿时止住泪水,抬眼欲言又止,最终都化成一声轻哼,“你最好说到做到。”
崔婉颐轻瞪了男人一眼,视线转而游移到阮瑟面容上,莞尔,“瑟瑟,那我走了。”
目光交汇的一瞬,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好。”阮瑟点头,言简意赅地与她辞别,“回皇都路上多加小心,保重。”
崔婉颐颔首应声,承下她好意。
眼见巳时将至,又与楚景瑞话别几句后,她便踏上马车,从侧窗探手与一众人等挥别。
坠有西陈风铃的马车缓缓启程,侍卫分立前后,护送着这五六辆马车离开上京城西,一路通往西陈皇都而去。
两个时辰后。
崔婉颐时不时从侧窗探头,亲眼看见上京城逐渐沦为茫茫四野中的一点,目睹着马车驶离京郊,后无追兵,万事如常。
一切都与她们的计划无异,堪称天衣无缝。
顺遂得都让人惊诧。
她稳当地坐回马车中,看向坐在她身边、穿着一袭宫人衣裳的女子,“让你这样同我离开,未免太委屈你了。”
不能正大光明地离开,不能与故友辞行。
甚至不能露出自己原本的容貌。
暗度陈仓,遮遮掩掩。
“有什么好委屈的。”阮瑟反问,指尖随之抚上脸上那张并不属于她的假面,“只有这样才能不动声色。”
只有如此,她才能没有任何束缚地离开。
更不必提心吊胆,想着自己何时会再度身陷囹圄。
“只是多少连累了谢家,平白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她平静说道,目光始终定格在周易上的那句“困蒙,吝”。
幼时父亲公务得闲时,她时常去书房叨扰父亲,或是听父亲详讲孔孟之道,或是抓着周易起卦用的三枚铜钱把玩。
仔细算来,她时断时续地翻阅周易已有近八年岁月。
此前阮瑟从未觉得周易能如此准确地勘破天命。
上京五个月,初入是蒙卦得惑,临行是蒙卦有应。
当真是善始善终。
扫了卦象一眼,崔婉颐轻拍着阮瑟的肩,宽慰着她愁绪,“谢家名门望族,在上京根基颇深,雍王殿下不会轻易动谢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