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你留下的东西……谢家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如何化解。”
斟酌着合宜的言辞,她添道:“你不必太过心软。谢家收养你,也是另有意图。”
“我猜到了。”
阮瑟唇畔溢出一抹苦笑,不知是在嘲笑她自己,还是在怜悯谢家,“雍王殿下位高权重,谢家人也不愚笨。若无利益相牵,他们不会因我如此。”
从始至终,赵修衍只当她是孟容璎的替身。
有谁会为了一场消遣而大动干戈。
谢夫人给出的理由,阮瑟是相信的,但那只是……能让谢夫人愿意的理由。
不足以让久浸朝堂的谢尚书动容。
赵修衍向来明晰又清醒,能与谢家有所往来,必定有更为可靠的交易。
她不过是雍王与谢家结党的遮掩,明面上的借口。
“日后若有机会,再寻着时机偿还谢家恩情吧。”阮瑟一手合上周易,倾身靠在崔婉颐的肩头,“遥遥无期。”
三月末的春日已经温暖许多,可念及阮瑟将将大病初愈,受不得风凉,崔婉颐见状还是给她盖了一张薄毯,好让她更舒服些。
像是做着最后的确认,她抿唇,重提昨日的旧话,“此行回西陈,下次来大胤不知是何时。我自是愿意带你回去,你可当真……不会后悔吗?”
“走吧。”
阮瑟眉目舒展,环上她的腰肢,清晰笃定地道:“留下才会后悔。”
“有些人见也好,不见也罢,都是天命。”
“我如今……并无意于逆天改命。”
父母身逝,情途晦暗,大胤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自欺欺人地留在上京才是对她最苦痛的磨折。
亦会成为她日后回首时最为不堪的悔恨。
与阮吴氏虚以委蛇的三年已经足够。
阮瑟不想一辈子都背负着本不该属于她的负累与假面。
她能得知真相是偶然,离开他却是必然。
无甚可悔。
崔婉颐彻底松过一口气,她一手放在阮瑟背上,很轻很轻地起落,哄她入睡,“那就小睡一会儿吧,等醒来我们应该快出京畿了。”
“好。”阮瑟应下,半枕在她肩头,全然放松地入睡。
上京诸事不过错路,须臾幻影。
此自南柯梦碎,她终究会回到应行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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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
雍王府和谢家仍紧锣密鼓地准备成婚的一切事宜。
由着迎亲前的半个月赵修衍都不能见阮瑟,每日便只能从谢嘉景口中得知些许有关她的消息。
而谢嘉景所知晓的一切,又全部来自于日日守在阮瑟身边的谢嘉筠。
经过两番周转传话,赵修衍知道阮瑟这半个月来一直勤于习练诸多礼仪,从拜祭到大婚之日、从宫中敬茶到回门之礼,她都学得非常认真,又苦于练习,日渐熟练。
哪怕是谢家几位夫人都挑不出分毫错处,反而对她赞誉有加。
今日开宗祠拜祭祖上时,阮瑟更是表现得端庄得体,举止有度,丝毫不逊色于自幼长于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
冥冥之中,更胜她们一筹。
四月初五,大婚的前一日晚。
弦月高悬,碧空万里无云,星辰辽阔,一看便只明日也是个晴朗春日。
赵修衍站在玉芙苑的回廊下,手执一盏酒盅,望着苑中开得正好的粉白玉兰,眉目间不自觉地染上温存,似是透过玉兰在望着、念着何人何景。
而他手中的酒盏依旧半满,分毫未减。
“明日大婚,你不留在前院休息,来玉芙苑做什么?”谢嘉景半喘着气,颇为无奈地问道。
吓得他以为赵修衍趁夜偷偷溜去了谢家,阖府上下一通好找。
差点没去谢家请罪。
仿佛听到了一个完全无用且无聊的问题,赵修衍同是无语地看向谢嘉景,“不能去谢家见她,我还不能来玉芙苑吗?”
“真是难得。”
谢嘉景闻言恍然大悟,毫不留情地笑他,“原来雍王殿下也会睹物思人。”
“今日谢家宗祠已开,明日就是大婚,你何须这么着急。”
想起谢嘉筠前些时日的话,他走到赵修衍身边,“柔宁和周嬷嬷那边,你有让人看着吗?”
“可别明日坏了你的好事。”
身为柔宁郡主的嫡亲兄长,谢嘉景对她的脾性再清楚不过。
明明没有那个算计人的聪明劲儿,还偏要掺和进来。
做不到天衣无缝也就算了,但是能做到她这种光明正大、不加任何掩饰的地步,也是少见了。
周嬷嬷也是,上了年纪还跟着柔宁胡闹。
明日若是无事也就作罢,若是有事……等着柔宁的怕不只有一个月的清心诵经了。
“陈安命人看住她了。”
“她不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