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事人魏舒却在离开长秋殿之后变了一副模样,走下白玉阶梯,卑躬屈膝的脊梁逐渐变得挺直,惊恐的眼神逐渐转为平静,冰冷的目光扫过都城门所在的南方,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庄严的长秋殿,然后右手轻轻扫过并没有什么灰尘的下摆,冷静地向宫外走去,丝毫不见失宠的挫败,反而眼底闪过某种痴狂的兴奋。
帝皇迟暮,为顽疾所扰,暴躁敏感,渐觉力不从心,太医无用,众子旁观,百姓不知当权者苦忧,所有人都在为未来的新君欢呼,却忘了操劳半生的皇帝,又有煽风点火的耳旁风不时响起,无言的芥蒂在女皇心中埋下、放大。
灾情好转,太女归朝,女皇大喜,有功之人皆有赏赐,于宫中设宴,宴请百官。
宫人准备的很是积极仔细,宫中气氛冷肃近月余,好不容易有件大办的喜事,都努力操办,希望主上开心,底下也能松口气。
女皇单腿迈入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场奢华盛大的宴会,宫人勤勉布置,百官面带喜色地恭维在魏昭身边,源源不断。
不知道的还以为旧皇仙去,新主登基了,如此明目张胆地奉承,女皇在心底冷嘲,眸光愈发阴沉。
当宫人大喊“陛下驾到”时,魏昭领着百官跪地相迎。
“儿臣拜见母皇!”
“臣等恭迎陛下圣驾!”
“众卿平身。”女皇在宫人的簇拥下坐上金銮宝座,百官才敢入席落座。
女皇刚出现时,魏舒就已察觉,躲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出热闹戏,唯有目光瞟向魏昭身边那抹熟悉身影时,才会溢出温柔。
季清因为献策有功,被安排在魏昭的下首入座,被那目光盯得头痛,但因不想与其纠缠,只当作没看见,不给一丝余光。
宴会刚刚开始,势头正盛,魏昭主动起身举杯敬女皇:“古泽天灾人祸泛滥,儿臣不才,有幸奔走一二,全靠皇恩浩荡,上苍感怜母皇心系天下的胸怀,方得化解灾情。儿臣敬母皇,祝母皇万寿无疆,祝大离千秋万代!”
“陛下万寿无疆!大离千秋万代!”群臣纷纷效法,举杯敬女皇。
魏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女皇大笑起身,拍着魏昭的肩膀说:“皇儿有心了。”然而端起酒杯却只抿了一小口。
众人只以为陛下抱恙,不宜多饮。可即便不是,大概也没人敢说什么。
一点小风波,很快便被遮掩过去,继续欢歌艳舞。
不久,女皇便以身体不适离席,特意叮嘱百官继续,好像无人察觉不妥,百官放得更开了,然而这次却可能揣测错了圣意。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看似热闹祥和,实则暗流涌动。
季清隐隐觉得女皇与上次见面时有些不同,却不知具体哪里发生了变化,思考间倒是嘴巴没停下,本以为昭阳宫的厨子就已经够绝了,没想到御膳房就是御膳房,还能够绝上加绝。
季清一脸凝重地吃着御膳的样子,把在殿尾侍候偷偷观察的御厨吓得胆战心惊,还以为今日做的御膳不合大人的口味。
一旁的太女殿下倒是习以为常,还十分体恤地为臣下夹菜。
直到季清的小肚子肉眼可见地鼓起来,魏昭才停下投喂,将贴身带的绣帕递给她擦嘴角,然后拉着季清的手离开了宴席。
明眼人都看出了太女殿下对季家的重视。
连唯二尊贵的太女殿下和本次宴会的功臣都离开后,宴会的热度一下子降到冰点,百官这才收起虚假的笑容,陆陆续续地离席。
坐在角落里的魏舒在看到魏昭和季清离席之后,就默默起身跟上,一直跟到御花园。
今日宫中设宴,宫人多在前殿,御花园宫人稀少。当看到落单独自坐在秋千上的季清时,魏舒再也忍不住,上前拉住季清的手腕:“清儿,跟我走。”
季清在宴上吃咸了,想多喝几杯茶水时,就被怕她晚上睡不安稳的魏昭拉走了,走到御花园,把她留在秋千处,为她寻清水去了。
结果刚坐到秋千上,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魏舒拉住了腕子,季清受惊不安地甩开,并不想跟魏舒走:“不知殿下误会了什么,既然已经开府,天色渐晚,还是早些出宫吧。”
明明季清也没说什么重话,可魏舒却流露出受伤的眼神,近乎哀求地看着季清说:“你离开都城后,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给你寄信也不回,宫外情况混杂,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