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好几天,父亲都从男孩这里来要钱,等要的次数多了,男孩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这一年入春的时候,男孩,不,应该是少年,少年鼓起了胆子去知县的宅子里找那个小少爷。
在找知县儿子的前一夜,少年对小人儿说,“我必须要去办一件事情。”
小人儿问,“什么事情?”
橙红的光映在少年的眼中,使得少年的眼中愈呈现出一种格外的坚毅来,少年道,“知县大人的儿子几番三次想要报复我不成,就利用当爹的来报复儿子,大狗,他怎么找的爹我不知道,所以我要去讨个明白。”
小人儿静静的看着少年。
少年的眉毛颜色深了,脸的颜色也深了,少年的身影也高了,若是过几年,就可以顶天立地了。
小人儿在空中画了一个字——“正”。
第二日少年终于还是进了赵家的门。
不过那日傍晚回来的时候,少年是拖着满身的伤痕回来的。
“嗐,腿打瘸了,这还是轻的,谁叫这少年人要招惹老爷们呢?老爷们,老爷们是谁呐?老爷们也是我们平头老百姓能招惹的?”
“这孩子小小的,看着也不像是会闹事的呀?”
“嗐,谁说得清呐。”
“……”
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叹息着、说着可怜着……却总也离不开这几句话。
少年低垂着脑袋,低低的笑起来。
那些人便又都叹惋的摇头,“疯啦,疯啦,这可怜见的呦。”
酒馆的掌柜是个好心人,出门来扶少年,看见少年身上的伤痕问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少年只是麻木的由掌柜的拖进屋去。
少年身上的伤修养了近一个月,等到这一年暮春的时候,腿算是彻底废了。
父亲是瘸子,儿子也是瘸子,他们一家人都成了瘸子。
所幸老板也算是个好人,少年依旧还是在酒馆干着记账和打杂的活计,但少年明显没有以往活泼了,不是今日记错了这件账,便是明日打碎了那件东西。
酒馆不养闲人,老板虽可怜,委婉提了几番,少年便自己辞行了。
这一日,少年依旧选了个寂静空旷的地方燃了一堆篝火。
篝火映得少年和他身边那小东西的脸都红彤彤的。
跳跃的火苗不时舔着食物的身体,动物皮肉的油水被炭火烤得滋滋冒出,少年拿着酒壶放于火堆附近,慢慢的等待着火的温度将酒温热。
肉香味儿飘过来,小人儿在旁边涎水“啪嗒”滴在了柴火上。
少年瞧着这场景,忍不住在旁笑起来。
“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小人儿说,“眼睛最漂亮。”
少年的眼中映着跳动的篝火,就像灼热的燃烧着整个宇宙。
“小馋鬼,”少年再一次轻松的笑起来,“你不要想着夸夸你哥你哥就能给你多分点肉啊。”
小人儿低下脑袋来,没再理少年的话,因为这时肉恰烤好了,少年先撕了一大块腿肉给他吃。
在被打瘸腿后的许多日,人们都以为这个瘸腿少年以后就只能靠要饭过活了。
或许还年轻,以后不定被那个有手艺的捡了,但这腿却还是瘸了一辈子。
可少年并没有沉寂下去,菱城长顶县的鸣冤鼓于一个平静的清晨声势浩大的响了起来。
县令大人乌纱帽都戴的匆忙,急匆匆的赶到衙门厉声喝问,“击鼓何人?!”
少年的脊背直挺,便连他的瘸腿在走路时也显得如松柏一样挺直了。
“击鼓,长顶县安春镇小鹿村,张二狗。”少年跪下,眼睛中映出坚毅的光芒来。
可最后,少年竟还反被打了二十大板拖出了衙门来。
县令的儿子听闻了此事专门纡尊降贵的跑来少年住的草棚中看望少年。
长顶县里牙牙学语的三岁小儿都知道,原先在长余酒馆做学徒的那个个子小小的少年,置自家不能自理的亲爹于不顾不说,竟还胆大偷了知县老爷家的银子,知县老爷家的院墙数丈高,岂是他个小毛贼翻得过的,只是被摔断了腿,都是轻的。
可这毛贼脸皮比城墙,竟还冤枉是知县大人的儿子故意打伤了他,跑到衙门击鼓鸣冤。
知县大人仁爱宽厚,只是罚了这少年二十大板便揭过此事。
而知县大人的儿子,无辜被这畜牲冤枉了,却还专门去探望这少年,足可见知县大人家这位少爷的仁厚来。
少爷踢死狗一样踢着少年那条瘸了的腿,满不在乎的对少年说,“你这样的穷狗奴隶,怎么却还妄想追寻竹节风骨?”
说罢少爷又倨傲的缓缓对少年道,“哦,还忘了一件事,小可怜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候来我们家是想偷东西然后摔下墙将腿摔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