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面部表情突然僵住了。
所有身体上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他突然想起来许多往事来。
金灿灿的麦田,还有父亲粗犷的笑声。
小男孩对戴着斗笠的男人说,“爹,村子里别的小孩子都上学了,爹,我也想上学。”
男人的皮肤在阳光下冒着油,唯有那双眼睛和小男孩一样,亮晶晶的,男人摸了摸男孩毛绒绒的脑袋承诺,“过了明年,等爹干够了活计,去孙家把爹的工钱给结了,就给你去上学,好不好?”
可后来怎么样了呢?
爹去了孙家,回来却瘸了一条腿。
邻里街坊叹惋着,他们说着,“偷了人家的玉镯子瘸了一条腿,这都是轻的。”他们叹息的不忍直视父亲那条腿,嘟囔着,“老三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偷呢?老三这么老实的人……”
生活是平静而残酷的。
二十大板,屁股打开了花,少年却依旧挺着巨大的毅力挺了过来。
伤势好了的那日,少年决定要走出菱城,去熠都去。
熠都有圣上,有真龙……也许有正义。
但少年要出城的这个消息竟然传到了他父亲的耳朵里。
父亲破天荒来给少年送别。
父亲手里拿着破酒碗给少年倒酒,“儿子,你要去熠都揭发知县啊?”
少年没有回答,却点了点头,少年少有的突然紧紧抱住父亲,“爹,你没有偷孙家的玉镯子!”
张老三浑浊的眼球变得通红,“我……我偷啦,爹不是什么书生,爹以前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害你的。”
“我要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少年道。
可张老三却猛然推开少年,两个瘸子,便都咣当的跌倒在地。
突然,就像以前无数个毒打男孩的方式一样,张老三爬着他那条瘸腿发狠了的去打少年,“养不亲的白眼狼,贱命一条!你个小崽子胡说什么?!”
少年爬起来,他突然发现父亲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其他的话,可无数个拿着大刀的贼人砍过来的时候,少年一瞬怔住了。
头颅滚地,眼睛却还死死看着前方。
父亲说,“……儿子,快逃……”
快逃,快逃啊……
逃去哪儿呢?
逃出这里去,逃到熠都去,逃到天涯海角去。
第60章
“我困住你们,不过是在给一个人复仇!”秸秆怪如是说。
他干枯的手指指向赵温,地上赵明泽的肉块撒了一地,赵温不小心竟然摸到一块,软乎乎的触感让他的瞳孔都快要蹦出来。
菱城长顶县县令赵温,捏造事实、无辜杀人,罪不容诛。
“嘎嘣!”骨头碎裂的声音,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温的全身已经变成了一摊烂泥。
可他仍旧还活着,他嘴里吐出游丝的气息,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还是不明白怪物要找的那个人为什么是自己。
.
外面的天突然下起了雨,倾盆大雨,刷得眼前十米之外都是大雾。
赵家父子二人死在了客栈中,赵明柔还在昏睡中,而那个秸秆怪,在杀完赵温之后,兴尧明显能瞧出来,他也已经命不久矣了。
鬼怪大都独居而行,而他跟着那个人类,有没有学会什么生存的技巧,只是在张二狗死后,秸秆怪意外留在了这片林子中。
他有修习的悟性,能力增长飞快,便统领着一整个银杏树林中蛰伏的山精鬼怪。
过往种种,在菱城的一切本就已经快消散了,可这时候,他却等来了赵温。
县令大人抓来了,还抓了一些无关人员,但这并没有什么,秸秆怪深知,人性,人性的深渊。
他耗费巨大的损失打造了一处完全封闭食物极度匮乏的地方,想看这些人最后到底会怎么自相残杀。
而事实上,整个团队确实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苗头,不过却总会被其他的东西所避了开去。
雨越下越大,刷啦啦的响个不停。
有人在雨中唱起歌来——
那青天大老爷叫——击鼓鸣冤?,嚯——人!
击鼓?,长顶县安春镇小鹿村,臧二狗。
嚯人?!
草民,臧二狗。
你可梓罪?
不梓。
你可梓罪?!
不梓。
你可梓罪?
草民,无罪!
堂上那老爷大笑起来,铁齿铜牙,好了不得——偷窃银钱为一,擅闯宅院为二,拒不认罪,为三,你该当何罪?!
欲加之罪,草民,不服!
你该当何罪?
草民,不服!
你该当何罪?!
草民,不服!!!
……
叮叮当当的雨声中仿佛有千万只兵戈铁马奔袭而来,雨幕中那秸秆怪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大,长长的手脚,变成了同人一样高大,他怪异的四肢在雨幕中舞动起来,幽幽鬼火充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