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尧摸着肚子,脑子在转,身体死沉。
“如果再没有人来救我们,”他抬眼望了望头顶,地窖顶被石板堵严,一丝光也没有,“小归寒我就只能先你一步追寻佛祖圣光啦。”
归寒道,“你不是道士么?”
兴尧心说都现在了小朋友怎么还是抓不住重点呢,他几乎愣了一下,可转念又想到,大约他死了,归寒却还会活着,他腐烂了、腐臭了、化成白骨了,归寒却还会活着。
他和归寒认识的时间不算短,却也不算长。
他们一起经历过一些事,而在此之前,他们每个都不过是一个孤单影只的路人,一只独行的狐狸碰上了另一只独行的狼,他们是不同的,却又是无限相同的。
互相吸引的人总会存在着所有的共通与不同。
兴尧突然想,那在归寒眼里他算什么呢?朋友?亦或是普通朋友?
终不敢再想下去。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他死了,归寒却还可以活着,归寒也许有千百年的时间,也许……那不过是一个朋友的死,没什么可追溯的。
也许……总也不好说。
一大股颓圮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许多年未在兴尧身上有的,现在却完全占据了他的躯体。
比深渊更暗的,是他那份永远摸不准的心思。
归寒突然从怀里摸了摸什么东西。
“给,尝尝,好东西。”他的眼睛亮的晃眼,不是那种闪烁着异彩乌黑的亮,而是古井无波的、在黑夜中一眼便能让人捕捉到的亮。
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凑到了兴尧的唇前。
归寒道,“尝一尝,补充补充体力。”
“什么啊?”兴尧说着,而是探出舌尖舔了舔,归寒的眼睫几乎狠狠地颤了一下,兴尧其实在刚探出舌尖时便明了了归寒要做什么,但他还是仿若未知的舔了舔,咸咸的,是鲜血的味道。
兴尧笑了笑,却道,“你手指头?”
归寒的指骨不算柔软,被利刃划伤了很大的口子,便有鲜血不断涌出来,兴尧将他那根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牙齿磕上去,故意磨着归寒的骨头。
突然又抬眼,道,“怎么有点……熟悉?”
归寒被他撩拨得声音都有点不正常,“唔,那个,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喂过我的血,”又慌忙的解释,“……就是怕你不同意……你就当啃胡萝卜吧。”
兴尧:“……”
好好的气氛,怎么说破就破了?
“……”
仿佛经历了世纪之久的沉默。
兴尧将手臂搁在后脑勺枕着,伸了伸腿,问归寒,“归寒,你一路从北走到曲镇,路上有没有碰上过……姑娘?……女妖精?或者……”
他其实想问哪怕是男子呢,不知道为什么,竟没问出口,便支吾着只好作罢。
金陵那出名的南欢馆里也总有以色事人花枝招展的男子,高门大户尤爱娈.童,而九州亦不乏两男子搭伙过日子的,但兴尧总知道,他对归寒的情愫不是那样的,就像纵然宗庙祠堂容不得这般,他也想突破这样的礼制给他和归寒之间栓一条链子。
——若是可以活着出去的话。
“一路行来,许多。”归寒道。
“那心仪的呢?”兴尧问。
归寒沉默了,也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但恰恰是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才最是挠人心肝。
“其实我,”兴尧一瞬直起上半身,眼睛在黑暗中直直盯着归寒,话语仿佛都在发僵,“归寒,其实我……我喜……我喜欢……”
归寒又不是傻子,人情世故他也多少知晓,一时间,偎着兴尧的半边肩膀便也僵得发直。
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
是他想的那样么?
他胸腔都被惊得快要裂开了。
“咕……当——”
正这时,他们头顶的那块石盖缓缓移开,一缕光线缓缓的扩大散开。
兴尧临出口的话便这样卡在了嗓子眼。
……
第54章
“喂!”
朱诉月明艳白皙的脸出现在在地窖口上方。
她往下瞧了一眼,黑得不见底,就只看见归寒和兴尧仰头瞅天的脸。
井底之蛙有的一拼。
这种地窖的前半截壁上都被凿了石砖,越往下,便依旧还是硬邦邦的土,专门贮藏蔬果。
朱诉月垂了绳子下去,将另一头栓在柱子上打着死结,等兴尧上来以后,她便瞧见了兴尧身后活生生的归寒,瞳孔都缩了一下。
“……假死?”她道。
“不是,”归寒眼眸平静,“既然都说是妖怪了,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死。”
其实他阐述的不过是事实,可这番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朱诉月便连看了归寒好几眼。
“托娘子你的福,”兴尧方才才吮了归寒指头上的血,唇色殷红,“某差点以为自己要追寻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