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吱呀响的破床里,陆明泓始终无法入眠,更感觉不到饥饿。而他最后忠于内心,转头去看另一张床上‘沉睡’的仿生人。
因为侵蚀的能量物是沿陆柳鎏体|内的能源通路游走,为了让其毁坏的速度减缓,在入侵到核心部位,即头部晶匣前延长时间,他不得不间歇性的关闭对方。
为此他还被气鼓鼓的陆柳鎏咬了两口手臂,美名其曰这是‘暂时分手费’。
天窗外是漆黑无光的夜幕,这座藏匿于繁华黄金之乡的角落,鲜为人知的‘仿生人救济站’,如同历史记载中的古老住民区,在远离高端前卫的同时,仿佛也摆脱了尘世喧嚣。
当真,万籁俱寂。
陆明泓再次喟叹,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
没有那吵闹啰嗦的声音,没有随时都会发生的意外与捣乱,没有紧粘着自己的注视和啼笑皆非的要求与撒娇。
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竟超乎他预想的孤独。
他分明就是从同样的孤独里走出来的,如今若要再回头······
绝对,回不去了。
下地踩着冰冷坚硬的金属板,他来到那张床边。但脑中空白没有想法,身躯便静止纹丝不动。
爱德华白天将他跟陆柳鎏身份颠倒认错,合情合理。
其实在记忆转变成记录时,他已接受自己真的越来越像‘机器’的事实。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所有患者的特点,还是他为独特的个例。
想起什么,陆明泓不禁觉得感慨又好笑。
一个不知道是怎么产生意识的智能机仿生人,变得越来越像真情实感的人类,但永远不可能是人类。
一个身患怪病被逐步剥夺走‘正常’的人类,变得越来越像最低级的仿生人,但也永远不能被说成机器。
他与陆柳鎏,真是某种如天赐良缘的命运相会。
躺卧在床边几次伸手,他最后敌不过逐渐萌生,抓挠心间的欲|念,紧拥着那具躯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捂暖怀里的冰冷。
困意总算得以酝酿,但就在他昏昏欲睡即将阖眼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沉重拉门自动打开,爱德华叼着烟卷倚在门旁,将他搂人入睡的模样收入眼底。
对方抬手示意他出去,他没有犹豫,只在松开陆柳鎏时仍像小心过头的溺爱保姆,极力克制幅度声响,不愿有任何吵醒对方的动作。
数分钟后,他被带到了一处纯白构成的房间。
墙壁地面天花板,四面八方皆为白色,中|央放着张圆桌与两把高脚椅,同为瓷白亮得刺目。他们二人在此坐定,由爱德华为这场或许仅有他们知晓的谈话起头。
“你白天说你会做。那这么说,你知道方案设计要点和所需原料?”
“我看到的。”
此时隐瞒毫无理由与意义,他亦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包括父母后来被关押胁迫,他死里逃生被尼奥所救培养,以及他如今正在见证的全盘托出。对方缄默地听着,只偶尔会开口追问细节,从不表露态度情绪,俨然一个倾听机器人。
桌上的烟灰缸很快又蓄满烟头,爱德华最后在他面前捏着烟卷空盒,发出哀叹往椅背上歪斜着靠去,那不修边幅的模样,活像是流浪街头的醉鬼。
“果然,那狗逼崽子还在继续疯子一样的傻帽想法,脑袋里是被乱七八糟的垃圾排泄物替换了么。”
这个男人实在是开口毁所有。陆明泓静坐腹诽着。
“你想让我帮你做一具人造人的容器,可以。但我能明确的告诉你,你的不幸,也绝对会从这里开始。”
爱德华显然不是像白天那样,试图用骇人听闻的言辞威慑,致使他打退堂鼓,自愿放弃。只是在无比坚信着,并向他阐述一个事实。
但对方之前给他的评价意外的很贴切。
每当有什么阻拦或制止他的时候,他非但不会退缩挣扎,反而还会卯足劲,欲要逆流而上。
“可如果,在开始这一步我放弃了,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岂不是会更加后悔。”他决意依旧,没有分毫动摇,“我自然会预想过所有可能,但休斯先生······您到底是在顾虑什么。”
男人前倾,手肘撑桌掌心扶着前额,首次在他面前展露出烦恼纠结的一面。
纠结没过多久,又很快放下手给他答复。
“现在开始,你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不过,我倒是很乐意一直看到你的最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