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低敛寒眸,欲拉过林析沉的手,他整个身子却不由地瑟缩,害怕地避开,不惜把已经恶化的伤口掖在沙下。
江御冷笑一声,偏执地拉过他的右手,连带着将他整个人都往外拽了几分,阴鸷寒冷的目光时时刻刻剜在林析沉身上。
他平静的声线如一潭死水:“以后不许杀人,听见没有?”
林析沉没有听清楚,不知道在说什么便直摇头,江御欺低了身去瞧他的神色,这时才发现袖口下一排蜿蜒而上的毒痕,攀附到锁骨,枝末还在蠕动、侵蚀。
他不肯配合自己,总想着如何躲。
“怕我什么?”
江御又问。
怕他什么。
在外对峙十六部,在内调换暗网,操持轻骑重卷大漠,手里把持安国所有机关要案。
他当时还未及冠。
哪怕单论心理防线,都是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江御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哪怕看见可怖的毒株,也只是眼皮微微一跳。林析沉以为他又要逼问,已经做到宁死不吭声的准备。
结果下一秒他撕下身上的布料,在远心端做了个简单结扎,然后轻轻地擦净血污,尽量地止住血。
林析沉脸上都是灰,他试探地去偷瞄江御深邃的眼睛,撑着地面想起来,奈何重鼎般的力道深深压在他身上,膝盖没有发过力,一下子不堪重负,跌破了皮。
林析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额间细汗淋漓,浑身酸软乏力。
江御垂头耐心地包扎伤口,又是一副对外界反应不闻不问的样子。
林析沉手里全是泥土,他将泥捻碎,又想再爬起来,下一秒江御包扎完转过身,背对着他,示意背他上去。
林析沉愣了愣,手上的泥土越擦越污。
“脏的。”
他望向江御身上的云锦绸缎,很贵。
林析沉踟蹰着,谁知江御直接从后面揽住他的手,他顺势趴了上去。
林析沉趴在他的肩上,土灰的脸埋在他的发间,熟悉的味道强压心中的痛楚,呜呜咽咽闷哼的声音不断挠着江御耳朵。
他一言不发,林析沉哼唧了一路。
他觉得自己这么吵江御也没说什么,待神志清醒些,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御没有回答,林析沉又问了一遍。
江御冷言道:“再废话把你扔山下去。”
他把头埋了回去,鼻子发酸,眼眶的泪水打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口的疼,还是因为刚刚的话,他小声抽咽着,又怕声音太大,哭一点又立刻缩回去,两颊的泪珠湿润了江御的肩头,湿漉漉的肩衣紧贴皮肤。
他好像哭了。
江御很想看看他哭的样子,曾经宫变他好像也哭了,只是垂着头不让他看。
山坳难走,千岩万转,植梗碎石,江御脚步放的很缓慢,他微微偏头想偷看他,他却把头朝到外面,也是不让他看。
纵使江御走的小心翼翼,林析沉却静不下心,反复嚼着那如刀割的几句话,心里本来委屈,莫名其妙受场罪,起因还是因为他,被他冷冷一说,更加难受了。
心中的话跟打架似的,萦绕心中挥之不去,良久,他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我不知道是你的亲卫,对不起。”
见江御没反应,他心悸地喉结一动,“他们先动的手,要杀我的。”
“他们先动手的……”
林析沉的话越来越小声,不厌其烦地喃喃重复,闷闷的声音藏在他的肩膀,声音太小声了,踩断根干木的声音都能轻松掩盖住。
江御可以感受到林析沉微微发抖的身躯,好像真的怕他一气之下将他丢下去。
“我知道。”
江御放缓的声调仿佛给林析沉吃下一颗定心丸,他心满意足地紧了紧放在江御胸前的双手,闷闷哼唧什么江御听不清楚,后面渐渐没了声音。
他步履平稳,长袍款款摆动在沙石间,生怕惊动了背上熟睡的人。
林析沉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中察觉被江御抱到床上,天色垂暮昏暗,亲和的光线迎合眼睛,他手一抓胡乱抓到被子,而那人已经走了。
熟悉的府榻,他倏地爬起来,地上有花壤的痕迹,碎掉的花让人收拾好,另换了个瓷盆。
林析沉着急去看,脚下一不留神竟滚了下去,摔倒在地,撞到手上碍事的伤,缠绕的布料勾到细棍,扯的疼,索性直接把那块料子撕下,血淋淋的布料让他当垃圾废物一样随手扔到近处的凳子。
江御在他摔倒时正欲推门进来,看见他扯着烂掉的伤也嫌弃自己的东西时又不敢进去,攥紧拳头躲到窗前摇摆不定。
他已经这么恨自己了,还去招人烦干什么。
许涧听到下人传报二话不说奔回府上,江御见他来才放心地走了,贪婪地窥探最后一眼倒在地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