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头昏脑热,受寒体虚,双手乏力只能往后仰靠在木椅上,强装从容,“宫变我打过信号,蓝启的人何在?身先士卒的只有我们寥寥暗卫,秋后算账该我算吧。”
尹濯缓缓道:“事发突然,宫门紧缩如铁桶,根本闯不下。”
林析沉笑出了声。
区区几个字搭上的是他手底下六千人的存亡,也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蓝启暗卫同根同源,绝不苟活于世,林析沉,你是败笔。”尹濯目光越发锐利。
“那么按你所说,你就心安理得?一起死啊,一起下地狱啊,开国护军陪着我,死而无憾。”
尹濯招了招手,身侧的人全部退下,关上门落上锁,令人头皮发麻的挂链声叮叮咚咚,破开一池深水。
暗卫这层皮足以以假乱真,也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它,他有一双手眼通天的眼睛,就是君主的耳鼻喉舌,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线。
相较之下,蓝启则在暗处保护,监查百官,外放的眼线却比暗卫多出数十倍。
“你们眼睛瞎了,当日没有辩出贼人动作,实为无能;外放信号,传令密道接应未果,实为无义;西南猖獗,带兵出面的是孟池渊,还差点交代进去,实为不忠!无情无义的鼠辈,也配担这种名头?!”
林析沉想掀桌,可惜没力气,只能起口舌之快,下一秒喘不上气,堪堪摊回座位。
尹濯面不改色道:“但他不姓刘,这够了。”
他不姓刘,就够了。
林析沉自我暗示般直摇头,尹濯似是猜到了林析沉接下来会说什么,所谓能证明江御身份的宗卷?
他可是光明正大地派人捉拿前朝六皇子。
尹濯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紧握茶杯,言辞比上一句还冷:“你当真觉得西北一线是他挑起的。”
林析沉倏地看向他。
关于江御,林析沉最想知道的,便是西北一线的故事。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从参将打拼后起,若是真的毫无背景太难说通了,而就算有,又是什么样的背景让他的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
“哑巴吃黄连。”尹濯屈指在桌上写了个“庭”字,“他太聪明了,很会借刀杀人,必要的时候,他便是那把刀,杀人于无形。”
“你想知道他在北疆的事情吗?”
他在北疆,该如何做到手眼通天。
除了拥有蓝启的眼睛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窥探棋局。
林析沉半猜到什么,目含讥笑:“蓝启的人,让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耍了?”
尹濯不急着说,而是反问:“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我跟他联手呢,最说得通的理由。”
林析沉不愿意承认:“唯独信你的一点。”
盛溪亭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说,这个世界最缺的不是名将忠臣,而是忠将名臣。
背后的意思浅浅体会无非是君王猜忌,佞臣掌权,而他含沙射影。
臣子所言可以句句在理,只有言论对后辈后世有参考、有意义的文辞才会青史留名,这叫名;将士关外抛头颅洒热血,捍卫国土,兵令而行,这叫忠。
忠将名臣,所以彪炳千秋也。
蓝启为忠,不然不会带林析沉走这一遭,不然安国国祚何忧。
短暂的沉默后,尹濯笑了,道:“我的影子。”他的语气竟透露出淡淡的欣慰之感。
林析沉瘫软的四肢渐渐回力,他扒拉椅腿往上抻,“行的龌龊事,脏吗?”
“蓝启手眼通天,散布的暗网被人泄露,这双眼睛就不再是蓝启的。他们通过蓝启的眼睛操控它,反馈它以错误的结论,手法跟你统领的暗卫如出一辙。”
林析沉轻哂:“你认定是我背叛投敌?”
“林析沉,他们不仅仅模仿暗卫的刀法,包括习惯,乃至如临深渊的抉择,其灵魂达到了完美复刻,如果真的有人想模仿,至少十年拿来勘察,背后的人是你们内部人员,我当问你。”
如果换成林析沉,面临的这两个可能,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你没向先皇禀告?”
“你在明处,先皇第一念头是不信的,就算相信,拿掉你,所谓的开国护军,没人制衡根本不可能。”
“恰好……”
“恰好江御从中作梗,君臣关系势如水火,暗卫得到了削减,惩戒,乃至摆设。”尹濯轻弹茶杯,茶水泛起波纹,“但我在先皇打压暗卫时看出了端倪。”
“不过一切都晚了,我之前忧心贼寇,便把暗桩交头的人通通杀光,后来后悔了,他们打乱的是暗号,而非调遣人员,自相残杀死了一堆人。江御打的一手好牌。”
“他利用暗网,迅速掌握北疆图。”最全面的信息,成为他西北成名之战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