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想不通,凭借着内阁重臣的“退休金”不足以置办上好的庭院了?非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归隐,目光高远。
腹诽归腹诽,生为晚辈,林析沉该尽的礼数一样没落。
王宽慈眉善目忙礼贤,客套几句。
二人本在小亭子里煮茶,初冬说不上砭骨,赏着鹅毛初雪,燃起小茶壶,坐在这廖寂的苍茫之中,颇有些柔情。
张海阳茶喝不到一半就坐不住,下棋也是愁眉苦脸举棋不定,尝尝落败,愈发没了兴致。
王宽输棋还得输的高明,否则难免一天的不怀好意。
林析沉见二人下棋屁都不吭一声,强忍着目的,活活待了大半个日头。
后面实在是不见一丝人气,索性跟着二位一起对着棋盘,深思。
老头手执棋子,本是移在两枚黑子中间,王宽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貌,打算落子时,老头忽然摸着白棋换了位置。
结果还不是被吃死在一角。
张海阳唉声叹气,取了一旁温的茶,“不来了,下得眼睛疼。”
林析沉躺在亭子里四周围的木椅,看见老头气急败坏的脸笑。
张海阳颇不乐意,此人只顾着笑话,不由分说把来此的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老师别气。”林析沉压着笑颜,王宽明里暗里让了他不下十次,最后一击还是因为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明晃晃的时机,假装不了不经意遗落掉。
眼看着张海阳真的动气了,林析沉才乖乖做好,摸索着茶杯的缺口,道:“老师,这封信的意思是……”
张海阳别开头,王宽收敛着笑,那封信通篇废话,总指挥好不容易拼凑出来歪七扭八的字,结果徒劳无获,敢怒不敢言啊。
张海阳又沏了一杯浓茶,宽宏大量没有跟小辈计较,“你养的那臭小子的确出身奴籍,辗转黑市被卖到向家的,追溯行径,最初沦落时远在西北,就这样。”
老头说完呷了一口醇茶。
黑市的奴隶交易很是难查,张海阳能捋清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接着又是一个问题,贩卖的奴隶,无名无姓,想深究当年走黑市的老鸨,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析沉愁眉不展,继续漫无目的地摩挲茶盏。
张海阳看不惯他那副要死不活的精气神,却还是讳莫如深:“线索是断了,但是循着痕迹,有人也查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张海阳搁了茶盏,林析沉一愣。
那么就意味着,有人也查过林向的身世。
等等,朝中不清楚他的私生子的人多了去了,追查身份的人数不胜数,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能追查到如此之深的地步,就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了。
老头子哼唧着葫芦丝起伏的曲调,闭着眼睛嗅案上的茶香。
“你又要出远门?”
林析沉缓过神,应了一声。
张海阳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神不知鬼不觉地顺了桌上的热酒含了一口,有点微醺:“当年庭晏如你,也去讨伐边疆。我一大把年纪了,生平入的了眼的学生全都畔道离经,作孽啊。”
老头摇摇晃晃往山脚走去,雨天路滑,王宽担心他绊倒,急匆匆赶去,离去前忙对林析沉展颜:“长引舍不得你,尘世中能记挂的,屈指可数了。”
林析沉没急着离开,瞧着棋盘,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个默默勘察林向身世,手眼通天的人,必定知道他今日上了山,不失为一个聊天的大好机会。
林析沉睡眼朦胧,头平靠在小亭子的红柱上,半山腰的霜寒拍面,林析沉冻的缩了缩脖子,此时,从山脚才缓缓走上来一个人。
尹濯没有入亭,林析沉眼角泛着困倦的泪花,凛冽的风一吹,眼尾红了个彻底,人显得温和善目。
“查到点什么,说来分享分享。”林析沉招呼着热茶,热气腾腾的一团被料峭的风卷走,埋没山野。
尹濯没接他的话茬,径直入内,“你既然知晓我的到来,何必冠冕堂皇问这一出。”
真真正正的皇室血脉?
林析沉不信。
多年混迹官场的总指挥心平气和,让人看不出丝毫起伏的情绪,“你的眼睛会再次出错吗?”
尹濯查访到长公主遗存的孩子时,心底里有点庆幸,他觉得林析沉一定会靠着金枝玉叶还于旧都,现在却拿捏不准了。
“好歹把历程知会我一下啊。”林析沉见他缄口不言,便更加疑虑故作的消息虚实与否。
“过程不重要,而且我大可绕过你去挟持那孩子。”尹濯负手而立。
“你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
“所以这就是我来的目的。”尹濯不情不愿转身,看着林析沉百感交集,他呼声道;“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