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讽的语句戛然而止,说话的人嘴还张着,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露出脑后插着的一支飞镖。
其余几人大惊失色,齐刷刷拔出佩刀:
“谁?!!”
回答他们的只有微不可察的风声。几米外树梢微动,一人掠地而出,身形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只见“唰唰”两道寒光,首当其冲的几名侍卫还来不及反应,便接连惨死在剑刃之下。
赵四大惊失色地疾退几步,正欲求援,回头却看见自己的同伴倒了一地,几名黑衣人沉默地站在成堆的尸体旁,而自己甚至不知他们何时出现的。
“你......你们是何......”
赵四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一个“人”字还没出口,喉咙被人切断。
当一切归于寂静,那偷袭者只是淡然地甩干剑上血珠,并入陆续出现的同伴队列之中。
一向幽僻的小院头一次迎来这么多访客,他们皆身着统一的玄色衣袍,黑压压一片围在那间简陋的石室门前。
石室的门,打开了。
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响动在这一片鸦雀无声中格外突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那些视线中包含的情绪复杂,却都有着同样一种浓烈的热忱。
一男子自石室内步出,风将他的乌发扬起,露出一双锐利而坚定的眼睛。仅仅是布衣素冠站在那里,却生生叫在场诸人看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所有人齐刷刷地单膝跪下,顶礼他们唯一的帝王。
许即墨披上手下递来的玄色大氅,将苍云剑往腰间一别,沉声道:
“走!”
***
直到很久以后,人们都还津津乐道侯府事变的那个夜晚。宗祠外戍守的禁军几乎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供奉先灵的殿堂成了屠戮的地狱。不知是谁打翻了灵前的长明灯,火光滔天,流血漂橹。以许即墨为首的那群人简直如地狱恶鬼,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闻讯赶来的禁军主力封锁了大门,想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对方凭着数十人竟是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尸骸、断肢、残剑......此刻的侯府哪里还有从前风雅恬淡的模样。火光与血色之中许即墨匆匆回望一眼,竟好似看见了他唯一挂念的那个人。那人一身白衣面沉如水地将他望着,立在被火舌吞噬的牌匾与呼叫穿行的人群中间,美得像一副末世的画卷。
许即墨逼迫自己收回视线,扬鞭策马,被血色染红的半边脸令他看上去邪美如修罗。
——再见了,北梁。
再见了,虞淮安。
***
趁着城门还未封锁,一行人风驰电掣地闯出了城,直奔约好的集结地而去。一把把火炬照亮了一小片幽林,龚子卿等人早已恭候在此,见到他来齐齐跪下:
“参见殿下!”
“免礼。”
许即墨飞身下马,迅速点了一下人数。方才与禁军拼斗时他们这边也折了不少人,余下在此的,便是他手下的全部了。
“诸位,这些年来跟着孤,辛苦了。”
他的声音低沉,透出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孤知道你们思乡之情刻不容缓,可容孤提醒一句,今夜还只是开始。方才我们能突围而出,靠的是对方措手不及,过后等他们反应过来,定会派大批军队反扑围捕。从京城到南魏边疆还有数千里,这期间只会越来越艰难。一个时辰过后,南魏边疆的将士会正式向北梁防线发动攻势——为了扰乱北梁,也为我们吸引一部分火力。”
“所以诸位,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孤希望在南魏会合之时,不会少了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位。”
“那么,接下来便按之前划好的队伍分头走吧——诸位,后会有期!”
众人向他行完礼,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没一会儿竹林里就只剩了他们几人。
许即墨知道现在最该尽早出发的应该是自己,但他还有些话不能不同龚子卿说。
“子卿,”
他微微低下头,语气里是真心实意的自责懊悔:
“对不起。韩原......孤没能将他带出来。”
虽然是早已知晓的消息,但再次被陡然提出,龚子卿面上从容的笑意还是淡了下去:
“啊。”
他眨了眨眼,好似要忍住莹莹泪意:
“殿下,这不是您的错。阿原他......他求仁得仁,也算是了无遗憾了吧。”
了无遗憾么?许即墨回想起那个雪夜,摇了摇头:
“不,他唯一的遗憾......是你。子卿,你知道的——韩原他,真的很爱你。”
听到这话龚子卿沉默了良久,嗤笑一声,声音却带着颤:
“这算什么......”
“到最后,还是连一句爱我都要旁人来说......殿下,我不怪你,可是,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