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歆也走了过去,陪坐在一旁。
只是一时无言,略显尴尬。
“关歆…”
江铖又呷了口可乐,兀的出声,叫起她名字。
关歆随他声音,侧目看了过去,他唇瓣润湿,两眼低垂,不知在看哪里,想些什么。
关歆等待着…等待他的下一句,可是他迟迟不开口,她只好主动问:“嗯?”
他还是未说话…
关歆只当他是随口叫了声她名字,正欲收回目光时,他又开了口,说:“你是不是挺瞧不上我的,上高中那会儿?”
江铖捏着手里可乐,铝制罐身被他按出个坑。
这几年,江铖夜里总想起个片段,记忆里只有她一张脸。
回忆很短,就两三秒,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忆多次。
她抱着摞卷子,走在教室外走廊,和同行人说笑。
他倚在栏杆,在聊游戏。
擦肩而过时,两人对视,不到一秒,一瞥而过。
当时两人还不相熟,江铖没把这事放心上,过眼云烟就给忘了。
可这几年,这段记忆突然从他回忆里冒了出来,反复多次,愈渐清晰,特别是她侧目看来的眼神,记忆犹新。
明明脸上漾着的是笑,可看过来的那一双眼,轻飘飘的,没有情绪。
江铖回忆起,才咂摸出她当时眼里的是不屑。
琢磨清楚,就更忘不了。
压在心里,时不时就想起会儿。
“嗯。”
关歆答得痛快,干净利索,直接承认了。
江铖是她高三同桌,同桌了一整年,直至高考。
但他们不是同一级的学生,江铖高一级,按理 13 年毕业。
他没有,他复读了一年,也没去复读学校,直接降了一级,和关歆同班,成了同桌。
他复读倒不是因为高考落榜,他压根就没参加 13 年高考。
他是个体育生,体考前打了场野球,把脚扭了,只能弃考。
升高三那年暑假,关歆他们人文班就休了两周,大家都神情紧绷,提前进入到备考状态。
只有他,一个复读生,依旧每日翻着他的篮球报,无所事事。等到晚自习没课时,他再去上一对一小课,据说一个钟头 400。
他那一年支出的小课费,即使放到现在,也能在郢城交个不错楼盘的首付。
那时的关歆还不知道,人生可以有很多选择,也会有各种出路。
高考在她心中是头等大事,她不喜欢分不清主次的人,比如体考前打野球受伤这事。
江铖当时的随心所欲、自由不羁,有人喜欢、有人追捧,但关歆都讨厌。
她那时见他每日优哉游哉,也曾臆想过哪日他家落败,看他是否还能如此春风得意。
一语成谶,当这事化为现实,她不仅说不出半句风凉话,甚至抓心挠肝,想说点什么安慰他。
仔细想想,后续日日相处下来,自己对他其实更多的是羡慕。
不是羡慕他物质上的富饶,而是羡慕他可以各种试错。他的犯错成本和自己大相径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可以从容轻松地接受各种结果,无论好坏。
关歆还记得八校联考后的家长会,江铖他妈看到成绩后,只是拧他胳膊,佯装生气地训了两句,很快就转移话题,关心起他的日常琐碎。
唠叨他换季添衣时的神情,比训斥他成绩时的,凝重、严肃多了。
关歆这才醒悟,原来在自己这儿生死攸关的事,在人家眼里,无足轻重。
关歆想将这些进一步解释给他听,然后再添上几句体己好听的话。
正要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江铖偏过头,与她四目相视,一字字问:“那你招惹我干嘛?”
唇边挂着的是笑,眼底却无戏谑,瞳色浓郁,直直盯着她。
【11】小痣
招惹?
关歆在心底无声地重复一遍。
这次她少了几分干脆,没有立刻就答,她移开眼神,不再和他四目相对。倒不是躲避,她神态悠然,不在意一旁人的等待,微觑着眼,像是在细细琢磨答案。
不知怎的,她眼前蓦地浮现起一个少年,他站在篮球场,一把投进赛点的那个球,兴奋地转过身找她,逆着阳光冲她笑,头发丝儿都碎着光。
十七、八岁的年纪,热烈又简单。
逗一逗,多好玩。
“我怎么招惹你了?”
过了一瞬,终于等到她的回答,却将问题又抛回给了他。
她笑脸盈盈地回望过来,唇瓣轻张,语调轻慢。
这时秋风起,夜风撩起她几簇头发,荡啊荡,从侧颊飞去了她眼前。
她一手拂过额前,两指夹住,往耳后挽,那手就势留在了那儿,托住半侧脸,继续望着他。
四周的光,好似都落进了她眼里,明亮闪烁,像潭水,扔进颗石子,涟漪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