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起时(22)

他以前挺看不上这种凡事都拎到酒桌上的土老板作风。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人微势弱,年纪又轻,求人办事,自然要遵循人家的游戏规则。无论谁灌他酒,他都得陪着笑脸,双手相迎,痛饮入喉。

多参加几次这类酒局,江铖逐渐摸清这套游戏规则下,潜伏的根本意图。

这套流程能迅速破冰,拉近席前还陌生的关系。他们想看的就是你熏上几分酒意,蜕下外表理智的壳,袒露出几分真我。你黄汤下肚后的丑态和口齿不清的自白,都是他们用作判断的样本。

他们结合自己过往识人的经验,从而考究你是否值得信任。这就是这些土老板,混迹江湖几十年,辨人虚实最短平快的办法。

信任与否,不就是看过对方最卑劣模样后的选择吗?

我见过你最坏时的模样,所以我信任你。

今晚并未达成江铖的目的,倒是让银行的客户经理执杯涟涟地道了几句真心话。

席上两人推杯换盏、互诉衷肠,这时酒散,江铖必须面对现实。

银行困难,贷不出钱。

前一阵接待临市的那几位财主,也守着口风,没再提合作之事。

这疫情防控起起伏伏,酒店生意难做,没人敢接盘。

江铖想到每月的固定支出,就头痛得厉害。

工人工资、几个厂的日常运营成本、原材料支付……每一项都似一座大山,往他头上压,喘不过气。

他又想到前阵来问肉牛厂的人,心刚一动,又立马打消。那是家里的支柱产业,转出去,公司就真成空壳子了。

他糊了把脸,不再去想。

他单手解着衬衫领口,又松开颗扣子,掏出半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支,点上狠狠吸上一口后,朝车外吐烟圈。

青灰色的烟雾,腾起缭绕,他顺着看了过去。

她胖了一些,高中时的她,太瘦,又细又长,人又板正,站着就像根竹竿,套在宽大的校服外套里,被风一吹,总担心会给刮走。

现在长了些肉,看上去正纤秾合度,骨肉停匀。

夜里凉,关歆加了件针织小衫,短短的一件,敞开穿的款。这会儿起了风,她将扣子扣到了顶,前襟胸口布料稍紧些,稍一动作,扣眼处就漏出个小咪缝儿,隐隐能看见打底的白色衣料。对比腰腹处的富裕宽松,尽显玲珑。

江铖看她表情犹疑,踌躇两步,还是朝他走了过来。

关歆在他车边站定,正欲开口,抬眼看去,见他指间夹着根烟,又止住了口。

江铖手指瘦长,指节分明,手背筋骨明晰,那根烟夹在他指间松松,看着随意,还夹了几分轻佻。

他随手捻灭剩下半根烟,朝中控烟缸一弹,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怎么?”

江铖把衬衫一抖,散了散身上的烟酒气,主动问。

关歆还在犹豫,但想到那晚,这事早被他撞破。两人现在处境相当,讲给他听,倒不丢脸,便简单两句解释行李的事,希望他能帮忙安置。

江铖点点头,让她引路,随她跟了去。

“大概要放多久?”

江铖拎起行李袋一角,向上提了提,大约估摸了下重量。

关歆本想答不到一个月的样子,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先放着,不急。”

江铖闻声回头,目光落她脸上,看了几秒,随即点点头,说:“行。”

说完就抄起一袋,往肩上扛。

关歆走近,托起行李袋一角,试图帮忙。

江铖倒嫌她帮倒忙,扛着行李一偏,躲了过去,斜瞥她一眼,说:“别砸着自己。”

话未落地,就单手托着,朝店外走。

来回几趟,还剩最后一包扛在他右肩。

关歆望着他背影,身上那件白衬衫,这时被穿得皱松,右肩处也落了不少灰印。

她跑去收银台,打开烟柜拿出两包,手一顿,又还了回去,转身从身后玻璃柜里直接抽出一条,赶了过去。

“麻烦你了。”关歆把烟往他怀里塞。

江铖没应声,拿那条烟正反看了看,哂笑着说:“出手可真大方。一个油墩子能换碗牛肉面,没想到帮忙处理个行李,还能换来一条精装 1916。”

帮处理行李这事,若放在旁人,关歆至多也就几包散烟相谢。

可不知为何,这人换作江铖,关歆就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果然自己也是见人下菜碟的一俗人,关歆心里自嘲。

“拿着吧,”关歆帮他关好车门,说:“你应酬,总用得上。”

江铖没应她,淡淡睇了她眼,转身走去店里。

他把那条烟随手搁在柜台,踅身一拐,从冷柜里拿出听可乐,朝她敬了敬,说:“谢我,这就够了。”

他走去店门外的那条长凳坐下,两条长腿一曲一伸,食指勾着易拉环,向上一提,单手启开,慢慢啜饮。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