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过多久就做起了盗版卡带生意,唱片摊就摆在师专校门口,来往的都是时髦的年轻人。
也就是在这儿,一个戴着块梅花表的学生,走到了她摊前。
这个学生后来帮她背过货,陪她在桥洞里躲过雨,也帮她打点过关系,让哥哥没被顶罪戴上黑社会头目的帽子。
这个学生对她说过“我爱你”“嫁给我”,最后也是他说的“对不起”。
上大学,关歆一次登知网,突发奇想地在作者栏敲下外公的名字,检索出四条结果。
那是关歆第一次对外公外婆的一生,进行长时间的思考。她在想如果没有那些事,他们的生活会是怎样?
舅舅应该就不会在那高墙里蹲上两年,母亲也不会因此对那个人渐生情愫。
他们原本的道路是那么的坦阔,却离奇地囿于这羊肠小路里。
这些年,关歆踏着祖辈们的足迹,一路小心翼翼,遵循世俗对成功的定义,刻苦学习,努力工作,就怕行差踏错半步。
可如今,自己却成了华服上的虱子,被他们一抖,就给抛了去。
她望着外公,打着腹稿,斟酌用词,最后还是只问出了“您怨吗”三个字,连个“恨”字都不敢提。
外公没有回答她,他唤着外婆的名字,让“莫金春”又做回莫惊春。
他们执着彼此的手,伴步走在河堤边,让晚霞落下来,慢慢融进了光中。
*
关歆没能在南县多待,关枝华忘记关闭社区团购的接单,她次日早上就得赶回去。
清晨六七点,透着一层薄雾,还未大亮。
关歆压着四十码不到的速度,跟在一辆液化车后面,慢悠悠过桥。
一下桥,就到了江家那间鲜制熟食厂,关歆朝那儿瞟了一眼。
正是上货的时间,几个工人在给冷链车上货,预备分送至各个分店。
关歆刚要收回目光,瞥眼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她踩下刹车,把车停到路边,继续透过后视镜观察。
江铖不似其他工人穿着统一的工装。他套着件坎肩背心,宽大版型,水洗做旧的炭灰色,是他高中时就常穿的款。
关歆觑着眼,想看清他手腕,看是否有那标配的两根运动护腕。
窄窄的两条,硅胶材质,他总戴黑白两色。
关歆觉得那就是个装饰,类似于女生的手链,并没有运动保护作用。但她还是给他买过一根,被他讹的,所以故意挑了个骚包的荧光粉。他倒不介意,一直戴着打篮球,没见取下来过。
江铖刚上完一箱货,站在冷链车一旁,身子被车门挡了大半,只能隐约瞅见他垂着的手腕。
关歆揿下车窗,正欲探出头,手机这时响了一声。
打开一看,是条短信,发件人是外公,写的是“人生忽如寄,莫辜负茶、汤和好天气。”
关黎晖明白关歆的问话,并不是一时兴起,她大概是遇上了些事儿。他起先尝试写些什么送与她,但越写越长,越写越琐碎,最后一股脑儿都揉成了团。他不想被过度解读,最后便挑了这句话,以短信形式,轻拿轻放,算是回了她昨天的问话。
“…好天气。”
关歆喃喃,嘴里重复,吁出口气后,伏到方向盘上,前额磕着舵盘,反复琢磨这句话。
一个用力,撞响了喇叭,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长鸣声引人注目,包括后视镜里的那个人,也被吸引注意,看了过来。
他脚下踯躅,不知是否就要踏步而来。
【10】招惹
还好自己一人提前赶回来了,关歆想到下午刚到的那几包行李庆幸。
没想到删删减减,忙活半天,最后还有这么多。
关歆原计划是把行李先藏在店里的仓库,等到自己要回北京,再提前偷摸寄回去。
可这垒在仓库,占据近两个多平方的庞然大物,关歆再怎样遮掩,都不可能浑水摸鱼,让关枝华忽视不见。
关歆扶额,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
该拿这堆行李怎么办才好......
关歆站在自家店门口,来回踱步,愈想愈烦闷。
她抱着双臂,心底捣鼓,来回盘算,倏然抬起头,朝路边那辆路虎老卫士看了过去。
江铖坐在副驾,小眯了一阵儿,终于清醒了点。
晚上陪银行办贷款的客户经理,他又喝多了。
他酒量不佳,白酒不过二两,啤酒喝 500 毫升那种大罐装的,也就两听。
以往凡是参加酒局,他就一杯落定,不论酒类,绝不多喝,也不扫同桌人的兴。相熟的都知道他规矩,也不多劝。偶有好事者,起哄劝他酒,他神色微变,也就点到即止。
这几年,进出酒局变成日常,酒量精进了些,但和那些酒桌老手相比,依旧不值一提。所以他基本都是喝到一半,跑厕所扣了吐了,歇个几分钟中场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