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歆站在盥洗台前,听见隔壁男厕不知是谁,突然翻江倒海,让人直犯恶心。
关歆撇着眉正欲离开,江铖就从里走了出来,令人不适的动静也就此打住。
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清晨初遇时的休闲打扮,着装稍正式了些,上衣的衬衫袖口被挽至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的血管明晰,肌理分明。他低垂着头,脚步略显晃荡,向着盥洗台走来。
三四米的距离,一路虚扶着墙。
他左手撑着台面,以此立住整副躯干,他拧开水龙头,单手掬了捧水漱口,接着将全脸也冲了个遍。凉水的刺激下,他身子渐渐站稳,低头定了定,水珠顺流积于他鼻尖,再成股簌簌落下,滴答滴答,确认神绪不再飘渺后抬头,撞进一双眼里。
与他隔着镜子四目相视的人,正是关歆。
他眼皮上撩,又有几颗豆大的水珠顺着他眉峰淌下,压迫他再次阖上眼。关歆抽出张纸,小拇指撞了撞他的拇指哥儿,示意他接。他接过一把糊在脸上,等到脸上水渍吸干,直接揉成一团扔进一旁垃圾桶里。
他赶着应酬,没能多说话,简单跟她道了声谢,转身就要走。
“诶…”关歆想提醒他眉梢处还挂着湿纸屑。
还未开口,他扬手一拂,那片碎纸屑就被带去了空中,缓缓落到地上,不见踪迹。
【6】长假
关歆回席时,他们喝的正酣,大多都没注意到她进出。
只有曹秀英在她落座时,斜着瞥了她一眼,眼里精光一闪而过,柔声问:“去哪儿了?”紧接着帮她揭开面前的羹汤,道:“上了有一会儿了,赶紧趁热吃上一些。”
是份翅肚羹,按例份上的,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盅。
关歆搅着汤匙,藏在金汤里的鲍参翅肚,跟着上下翻涌,她沿着盅边刮净汤匙底,抿着嘴只啜了一小口。
那盅汤,她一直用到散场,也就浅了不到三分之一,她自小就吃不来这胶质醇厚的黏腻口感。
三位姑父分饮完一瓶五粮液,都是酒桌之人,尚有余力。离席时就上脸的小姑父脸稍红了些,一众几人都兴致高昂。
三个姑姑离别时依旧笼在关歆身边,其余人三三两两,前后错落地走出包厢。
刚行至旋转楼梯拐角处,俯眼又瞧见了江铖。
他站在那四五人之间,尤为扎眼。
不单是身旁人的年岁远长于他,还因江铖身量出众,即使关歆在北方待了多年,此时看来,他的身高依旧够看。
江铖和陈周杨亲近,陈家人对他也熟悉,他们也一眼就瞧见了他。
他此刻的曲背弯腰,伏小姿态,皆尽收眼底。
关歆两眼不离他那为了迎合而微躬下去的脊背,问:“站在江铖身旁的那几位是?”
“瞧着眼熟,”二姑父在市监局任职,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两眼一觑说:“瞅着像邻市的人,也是做酒店的。”
关歆剖开个口子,自己没再接话,仔细听他们窸窣讨论,不时朝那背影又瞟上两眼。
一众人跟着走到门厅,江铖也将那几位送上了车,站在路沿石边,继续目送那两辆豪车离去。
“奶奶,我先去看看他。”
陈周杨和曹秀英打了声招呼,大步向他跑去。
江铖见到他,身上绷着的那根弦倏地就松了,半个身子压到他身上,软成一滩泥。
“江大为这烂摊子…”站在一旁的大姑父突然开口,唏嘘道:“难为小江了。”
陈周杨个头和江铖差不太多,但身型要单薄许多,他一人应付不来醉了酒的江铖。两人走在路畔,像两只螃蟹,只会左右。
“快去帮帮你们老板。”关歆冲门厅那俩门童说。
俩门童一左一右架着江铖容易许多,路过他们时,江铖还停下步子,欠了欠身,和陈家的长辈们打了声招呼。
大姑姑和二姑姑家就在附近,寒暄过后,四人便步行走了。
陈周杨和小姑姑是开车来的,但方才高兴,小姑姑也喝了点酒,是不能开车了。
她没多想,直言道:“车放这一晚,我们俩坐周杨车回去。”
陈周杨没答话,他看向关歆,表情尴尬。他原计划是送关歆一程的,添上小姑姑他们,车上就没关歆的位置了。
“那你们注意安全,”关歆错开目光,朝小姑姑他们笑着说:“我回来匆忙,还有些要添置的,正好去逛逛。”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陈正民上了车,透过车窗又嘱咐:“到家了给爸爸来个电话,让爸爸放心。”
陈周杨手搭在车门,久久未上,他望着关歆,唇瓣嗫嚅几下仍没开口,等她转身都走了,还是一言未发。
关歆一人走在南京路上,这曾是郢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前百十米处就是大洋百货。关歆仍记得当初和关枝华俩人在里挑新衣的高兴模样,不过那都是初中之后的事了。更年幼的时候,关歆逛的更多的是藏在一旁深处的那条巷弄——女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