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街没南京路阔气,全是小小的店面挤在一起,里面的货物也是满满堆积到了铺外,让那条本就不宽阔的巷弄又狭窄了几分。女人街做的是批发生意,主要供下面县市个体服装店打货,明面上是不做散单生意的,但拗不过关枝华这些假装看版的,偶尔也会让她们占个批发价便宜。
关歆对女人街最印象深刻的不是那些批发店,而是巷口那家麻辣烫。一连四五个圆桌,每个桌后都有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她们两手不停,招待着围坐一圈的食客。
关歆刚刚那顿饭吃的漫不经心,此时想到那大锅里冒着红油的一串串,步子都走的急促了些。
“小妹儿,吃点啥~”
关歆刚拉开塑料凳准备坐下,麻辣烫阿姨招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关歆朝大锅里扫了一眼,随口点了两样。
“小妹儿,外地刚回来的吧。”阿姨拨着大锅里的串串,挑两串煮得软烂的送到关歆碗中,筷子从竹签上一捋,食物就泡进了关歆碗里的底汤中。
关歆夹着碗里的水芋头,略显惊讶地看向她。
阿姨笑着扬了扬眉,瞥了眼她刚刚挂到手腕上的口罩,说:“这东西,谁成想一戴就戴了近三年。”
关歆随着她目光才反应过来,惊叹她的眼神毒辣。
的确走在路上,郢城本地人大多都没戴口罩习惯,只有出入商场超市这些密闭性场所才会特意防护。
不知是疫情影响还是怎的,关歆印象里总是人头攒动的女人街,今天却人流惨淡。在这吃麻辣烫的顾客也少少,四张圆桌就两张滚着热汤。除关歆一人,另一桌也就三四人零星围着。
阿姨一对一服务,并没有过分殷勤到让关歆感觉不适。关歆应和她两句,她就陪着多聊两句。关歆埋头吃着,她就划拉会儿手机,短视频的声音也只有她一人能听清,不会喧闹,就够逗她一人乐。
关歆正吃着串海带,搁在桌边的手机,突然连着响了三四声。她斜眼一瞟,全部来自于微信。她停下筷子,划开手机,发现消息全来自于房东所在的租房群。
房东在群里问续租的事,关歆合租的两位室友皆纷纷回复——不租了。
关歆眉头紧蹙,直接切到只有她们三人租客的群里,首先敲了个问号发过去,紧接着才发送文字“不租了?”“不是说好一起续租的吗?”
连发了三四条,似石头落水,并没人答。
关歆又私聊和自己关系稍亲近些的室友 Tammy,语气缓冲得更平和些,问其因果。
Tammy 秒回了她消息,一句话拆成三四段朝她微信里蹦,连发了四五条,还没说到重点。
关歆直接拨打语音电话过去,口头询问。
Tammy 说是合租的另一位室友提的,说和男友最近聊到了婚姻与未来,决定先同居试试,看是否能包容彼此的生活细节。
“那你呢?”关歆试图挽留 Tammy,问她:“她不租了,我们再找个女孩子也不算麻烦,你是怎么想的呢?”
关歆和她们合租了近两年,三人关系虽谈不上亲密,但彼此相处还算融洽,遇事有商有量。最让关歆不舍的是那套房源,户型方正,两居改的三居,三个房间大小一致,房费分摊下来,单价比正规的三居和两居都要便宜许多。
“我…”Tammy 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语气无奈,说:“我准备回老家了。”
关歆没想到她是这个想法,一时哑住了口。
“你知道的…”Tammy 自己继续说:“我家里人一直就想让我考回老家,去年突然双减,苦撑了一年多,感觉真的撑不下去了……”
Tammy 是江苏人,她曾说过这套理论——在江苏,考上公务员为大孝,教师编和医生次之。她常自嘲在她老家不孝有三,无编为大,像她这种没编制还漂在北京的,就是家族里最大的逆子。
“淦!”她突然又骂道:“和苏州那帮人内卷就算了,山东人还要来凑一脚热闹,像打游击一样先打江苏。”
关歆闻言,不免也跟着笑出了声。
山东人的考公热情的确可怕,他们能根据考试时间,把江浙沪津轮着先考一遍,然后再考山东及其他省份,考上哪个算哪个,只要有编。
“可是…”Tammy 沉下嗓子,又说:“这样随大流,为了稳定而稳定,真的就是正确的决定吗?”
Tammy 问着关歆,更像是在发问自己。
她本科时就在兼职家教,毕业后很顺利地入职了头部教育机构,至今从事教培工作近六年。家人常言都是教书育人,还是在学校里更稳妥些。可 Tammy 工作中得到滋养的是教研时的自主权,和机构里更为开放、不拘泥于形式的行事风格,以及同事之间思维碰撞产生的化学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