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子拱了拱手:“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
阿默尔不愿放弃,又道:“我听说你们中原有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重阳子微微笑了笑,“在下不过是一介凡夫,哪是什么‘俊杰’呢?”
这一次,阿默尔沉默了一下,指了指身后强壮的兵马,“你知不知道,我要是一声令下,你会是什么下场?”
他语气平常,说得话却让一旁本就摄于军威紧张万分的陆尘远后背一寒。
常听人说,江湖中的高手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这话说的没错。
可当这个“百”换成“千”、换成“万”、换成披坚执锐兵强马壮的铁骑,
胜负又该如何?
绝顶高手也是人,会累、会受伤,力尽之时便会死。
江湖中人行事凭心,但“民不与官斗”却是默认的规矩,
为何?
无非是因为争不起,打不过,
再高绝的功夫,在军队面前都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
唯一的下场只能是被压进泥里,碾地粉碎,
恰如此时此刻,挡在上万狼牙骑兵面前的重阳子。
陆尘远看看黑压压一片的兵马,再看看独身一人站在小路上的白衣侠士,复又看看隐生骚动的狼牙军,一颗心高高吊起,心底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
赢不了。
既赢不了,为何留下?
既赢不了,为何不退?
既赢不了,重阳子最初又为何要以身涉嫌?
再看重阳子,他白衣翩翩,嘴角含笑,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下若是如将军所说,就此离开,那村庄里的人又会如何?”
只有死路一条!
意识到这一点,陆尘远抿紧了唇,沉默下去。
来时他眺望过那座村庄,炊烟袅袅,平静又祥和。
可要是放狼牙军过去,那样平和的村庄顷刻间就会变成悲惨的人间地狱。
“那座村庄里的人于在下有恩。”
借宿之情,赠饭之恩,虽小,亦为恩情,
为报此恩,为护村庄,舍下性命又如何?
重阳子缓缓抬起手臂,剑尖之锋直指阿默尔:“将军若是不肯止步,在下只能请将军永远留在这里。”
一言不合,话的尽头唯有兵锋相向。
战马嘶鸣,狼牙骑兵轰然发起进攻,
滚滚烟尘冲天而起,直扑重阳子而来。
陆尘远虚虚站在重阳子身边,仰起头看着逼近的滚滚大军,
他好像有些懂了……
为什么留下?
为什么不退?
不过是退无可退,
唯战矣!
在被扬起的沙土彻底淹没之时,陆尘远听到了身边之人的一声轻叹,
“……是把好剑,可惜要同我一同葬身于此……也罢,再随我杀这最后一场吧……”
第51章 天衍宗
战马嘶鸣, 碧空染血,
在陆尘远的面前,一场相差悬殊的战争正在上演。
一方是厉兵秣马的军队, 一方是孤身一人的侠士,
一方身披盔甲却不通武学, 一方白衣胜雪修为之高堪称当世之首……
不,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争,不如说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杀戮。
狼牙军的首领阿默尔目露狠色,调集部下源源不断朝重阳子围上去,哪怕是拖、也要把这个人拖死在这里。
面对敌人的人海战术, 重阳子分毫不退, 手持长剑穿梭在狼牙军中, 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他竟然真的硬生生凭一个人、一把剑, 就这么把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死死拦在了距离那座村庄不足百里的地方。
陆尘远眼看着重阳子白衣染做血衣, 眼看着成片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眼看着阿默尔身死、狼牙军再无斗志、溃逃而去, 眼看着碧草青山的山谷成了伏尸千万的战场,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再然后,陆尘远越过满是狼藉的山谷, 眼看着重阳子半跪在地上,以剑杵地, 垂落的袖袍吸饱了血,一滴一滴滴落下去。
重阳子恍然不觉, 只是皱眉望着遍地的尸骨,末了轻轻叹息一声。
杀人, 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是兵戈既起,必然血流成河,
死在这里的这些士兵,他们纵使被视作蛮夷之徒,但也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可要是不在这里杀了他们,之后要血流成河的,就该是他身后村庄里那些无辜的百姓。
重阳子轻咳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双目微阖,脑袋缓缓低垂,他维持着半跪的姿态,与这片还未凉透的战场一同沉寂下去。
“重阳子!”
陆尘远心中大惊,情急之下伸手去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