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对着一摞书,江秋凉拿起第一本,是美国作家塞林格的作品。阿兰把其中一页折了起来,那页有一句划线的话。
——我虽生活在这个世界,却不属于这个世界。
边上有铅笔的标注,字迹很潦草。
——理想和现实,孰高孰低,我何时才能知道答案?
书摊开在毛毯上,江秋凉有些晃神。
他试图想想阿兰是在怎样的场景,以怎样的心态写下这句话,可是他想象不出来。
对于阿兰,他知道的实在有限。
同理,对于这栋建筑,这个国家,他的了解都很有限。
江秋凉将目光投向油画中的狄奥尼索斯,企图从他身上找到答案,而他只是注视着别的地方,神态从容。
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短促的两下,等待着回应。
“进。”
门被推开,休博士走了进来,他捧着一本书,手上提着煤油灯,换了一身舒适的睡衣,笑意盈盈。
“你好啊,小阿兰,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怎么了吗?”江秋凉问。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江秋凉看休的眼神像是在确定他是不是个怪人。
“哦,亲爱的,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伤心的。”休垂下眼眸,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快要下大雨了,阿兰。”
“只不过是下雨而已。”江秋凉直截了当说。
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他不应该这样说。
不过很快,休又开口:“亲爱的,如果你非要我说出一个理由,是我害怕。”
休站在门口,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瘦长,像是风一吹就会倒。
“我只是想要给你讲个故事,”他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抠着书封,“你愿意收留我吗?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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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易碎收藏家
江秋凉不知道自己就心软让休进来了。
他只知道在自己点头以后,休动作很快地关上门,步伐轻快,脸上的沮丧荡然无存,笑得像是个奸计得逞的……反派人物。
还是让人三观跟着五官跑的反派。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昭示着令人不安的暴风雨即将到来,室内静谧祥和,尽管江秋凉很不喜欢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葡萄酒味,但是不得不承认,它的确起到了一定的安神作用。
煤油灯的光亮有限,恰好氤氲开此时的慵懒。
休的头发是深色的,卧室里昏黄和黑暗的过渡并不清晰,他的长发在光下是浅淡的金色,在背光处是浓郁的深黑,看起来柔软的发丝垂在耳侧,衬出完美的下颌线轮廓。
“亲爱的,你喜欢什么故事?”
他打开书,低头细细去看目录。
光下有亮色一闪而过,江秋凉注意到他左手食指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
“故事?”
休用食指夹住书页,向江秋凉示意书的封面。
——《安徒生童话》
江秋凉哑然:“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吗?”
休笑起来:“当然,夜晚的褶皱太深了,需要童话来抚平。童话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药剂,不是吗?”
歪理。
江秋凉没有心思和休理论,休显然也没有等待他回答的意思,兀自用指尖划过书页,轻轻念出页码。
“28页,我看看……”他翻页,细碎的发丝从额前坠落,遮住了金丝眼镜,“是《夜莺》,亲爱的阿兰,你还记得这篇吗?”
“记不得了……”江秋凉对于童话的印象很模糊,他看向天花板,陷入回忆,“是个悲剧吗?”
“不,我想你说的是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夜莺献出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一朵最终掉进阴沟的红玫瑰。”休的语调温和,“王尔德是爱尔兰人,安徒生是丹麦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之间隔了四十九年。”
“抱歉,我很少看童话。”
“没事,看这本书上厚厚的一层灰,我就已经猜到了。”休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阿兰?”
窗外风雨凄凄,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卧室里流淌着休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旁白温和,娓娓道来,夜莺尖着嗓子,时而活泼时而忧伤,国王上了年纪,嗓音沙哑,他的心里装着家国,也装着那只为他歌唱的夜莺。
江秋凉很久没有听别人讲童话故事了,他听着休的讲述,甚至想不起上次是何时。
夜莺来了,带来了让国王落泪的歌声。
人造夜莺被送了过来,满身珠宝熠熠生辉。
夜莺回到了森林,离开了国王。
人造夜莺发条坏了,国王的身体越来越差。
国王病危时,夜莺回来给他歌唱,从死神手里将他抢了回来。
“侍从们都进来瞧瞧他们死去了的皇帝——是的,他们都站在那儿,而皇帝却说:‘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