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觉得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剥离身体, 以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的姿态, 漠然而又悲悯地注视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经年的尘埃会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江秋凉的视线从地下室扫过, 由一整排药剂的标签上滑过,骤然停在了某处!
呼吸顿住,冰渣簌簌落下。
江秋凉上前一步,拨开了挡在前面的药剂。
白色的,枯燥的,毫无情感的墙面上,被蜘蛛网斑驳的角落,有一小行不易被人的,深深用指甲刻出来的粗糙痕迹——
CONTROL。
控制。
江秋凉后退了半步,远看之下,这一行英文依旧边缘凌厉,它们不像是刻在墙面上的,而像是刻在身上的,被衣物挡住,是只有当事人知晓的秘密。
那些只有在黑夜,所有人熟睡时才能暴露片刻的肮脏,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长期的压抑和麻木之后,在某个崩溃的瞬间,被当事人误以为不为人知的珍宝呢?
游戏和现实,真的会有如此分明的界限吗……
会不会,它们也会在某一个临界点,交融纠缠在一起?
“我知道了,”江秋凉说,“这个世界代表的童话……”
下一秒,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刻来的很突然,就连江秋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停顿是源于何种征兆。
凛冬的霜雪来临的那一刻,总有人能提前察觉到端倪。即使一切照旧,令人窒息的危机感也会通过每一丝空气钻进毛孔,唤醒人类最为原始的警觉。
有悉悉索索的轻响在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老鼠正在地板下,朝这里靠拢。
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深处翻涌而出。
“不好。”
在听到杂音响起的瞬间,江秋凉本能就伸手想要抓住凌先眠,于此几乎同时,凌先眠在半秒中做出了反应。
他的第一反应是先抓住了江秋凉的手腕,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下意识维护的动作。
其实江秋凉的体重不轻,防备心也很重,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拉动的。可是这次,在凌先眠的手掌贴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几乎是立刻收缩了一下,几乎没有一点挣扎,很干脆地被凌先眠拽到了身后。
凌先眠的体温很烫。
他发烧了。
“它们发现这里了。”
谁?
江秋凉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是情况紧急,根本不给他发问的机会。
他没有片刻犹豫,而是当机立断,想要跑向门口。
“等等!”凌先眠抓紧了他,他的掌心温度很烫人,表情却很温和,“门被锁了,出不去。”
江秋凉即将迈出的脚步顿住。
门被锁了?
江秋凉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对这间地下室再了解不过,除了一扇门,没有其他的门可以通向外界。
这就意味着,他们唯一出去的门被堵住了。
血液在顷刻冰冷,江秋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
肯定还有出去的路。
江秋凉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了地下室整个布局。
门。
谁说出去的通道只有门这一个选择?
不过两秒,江秋凉的目光迅速定在柜子的顶部。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通风口!”
除了门,还有通风口这个出路!
不过通风口距离柜子顶部的距离太近,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人是肯定不能直接从这么小的一条缝隙里挤出去的。
杂音在每分每秒靠近,贴着薄薄的一层地板。
撑不了多久了。
江秋凉刚刚抬手,凌先眠就早有预料一般按住了他的手。
“小心。”凌先眠言简意赅,“危险。”
说完,凌先眠的手掌贴在柜子的边缘,江秋凉一下子意会,从另一边快速又小心地将柜子推开。
除了凌先眠之前介绍的那些,柜子的更深处,被黑暗吞噬的角落还有很多瓶装的液体。
柜子上的药剂在上下摇晃,江秋凉的心悬在半空中。
余光里,凌先眠的嘴唇泛出些许苍白。
或许是发烧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郁的光,淡淡的,像是被风雪沾湿的路灯,明不起来,也暗不下去。
凌先眠口中的危险代表着什么?
江秋凉不得而知。
片刻之后,一个正方形,约莫半米长宽的通风口出现在二人面前。
凌先眠扫了江秋凉一眼:“我去搬椅子。”
江秋凉点头。
趁着凌先眠跑过去的空挡,江秋凉迅速从架子上拿去一块用来遮挡物品的绒布,系在自己腰间。
相框里的安娜淡淡看着他们,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江秋凉又一次拿起那个相框。
这个相框很重要,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带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