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框的外包装实在太大了。
凌先眠推动椅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江秋凉快速拆掉了相框外面的框子,单独抽出了那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背面,江秋凉的动作有半秒的停顿。
后面不是空白的,而是有字的——
“致我亲爱的妹妹安娜,”
“爱你的哥哥,阿尔吉侬。”
动物爬动时爪子在地上摩擦的悉索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脚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时间所剩无几。
江秋凉将照片对折成小块,塞进口袋。
“你先上去。”
凌先眠把椅子推过来,拖着江秋凉的腰,把他往上送。
“你可以吗?”江秋凉想到了凌先眠身上滚烫的温度。
凌先眠看着江秋凉的眼睛,只有两个字,语气很坚定:“可以。”
通风口没有上锁,源源不断的风从管道里送出,江秋凉往上用力,所幸网格没有上锁,推开并没有浪费多少力气。
他撑住边缘,借着椅子的高度,手臂用力,引体向上探身进入通道。
里面的空间不大,对于成年人来说,至多是跪地前进,但是这样无疑是消耗体力的,而且有头部撞到顶部的风险,江秋凉不得不趴在通道上,身体呈现出匍匐的姿态。
他从上而下,对凌先眠伸出手。
“上来,”江秋凉说,“我帮你。”
凌先眠原本想要撑在通道底部的手临时转了个方向,握住了江秋凉的手。
这和十指紧握的感觉很不相同,但是体温贴着体温,脉搏挨在一起,江秋凉感觉自己的手心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大概是凌先眠发热的体温太高了。
至少,江秋凉是这样想的。
有些出乎江秋凉的预料,即使生病,凌先眠上到通道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他的动作敏捷,头脑清醒,连表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如果不是身上灼烫的体温,江秋凉几乎要怀疑受重伤的人根本不是他。
凌先眠单膝跪在靠近通风口的边缘,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盯着地下室中的变化。
江秋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地下室的地不是木头质地的,而是水泥的,在江秋凉很长一段时间的认知里,地下室底部水泥的光泽让他时常联想到江侦仲坚硬、凉薄的语调。
但是现在——
一尘不变的水泥地在江秋凉的面前融化,像是逐渐变成了一汪深灰色的海洋,无数张江秋凉熟悉的,曾经坐在他身边看玩偶表演的,观众的脸从水泥地里凸出。
和玩偶时的状态不太一样,所有从水泥地里扬起的脸,都不是面无表情的。
每一张脸,目之所急,皆刻满了独属于兽类的贪婪。
很多双眼睛,那些干涸的,空洞的眼珠倒映出了无数个江秋凉和凌先眠,江秋凉甚至能从每一个眼珠上细致地观察到自己表情最为微妙的变化。
先是脸,然后是手,最后是身子。
它们像是被一层薄如蝉翼的外壳束缚住了,深灰色的一层纱披在它们身上,指尖抠不破,蒙在躯干上。液体状的什么粘稠状的糊灌在它们的口鼻里,此起彼伏的呜咽响起,或许是从鼻孔中发出的,或许是从口腔中发出的,带着灵魂深处的挣扎,扭曲成了全然不似人声的狂欢。
是在诅咒,还是邀请?
江秋凉不知道,他被眼前这诡谲的一幕吸引了视线,他觉得,自己移不开眼。
那些玩偶的嘴巴张合着,凑成了奇怪的口型——
茧……?
江秋凉顺着它们的口型,微微蹙起眉。
茧囚……
它们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一只手拂过他的耳后,口鼻被覆盖上了一层绒布。
江秋凉回过神,凌先眠已经用小块的绒布覆盖住了他和自己的口鼻,他打了个撤退的手势,动作快速而果决。
凌先眠的手上,是一小瓶不明的,没有贴任何标签的药瓶。
江秋凉记得,这个瓶子原本是放在柜子上的。
难道,这就是凌先眠所说的危险?
薄薄的一层灰败的水泥膜撑到了极限,泛出近乎于蝉翼一般透明的光泽,无数张人脸即将挣脱而出,它们死死盯着通风口的方向,目光中的渴求一览无余。
江秋凉按住了凌先眠的手。
“我来。”指尖的温度滚烫,江秋凉没有看凌先眠,而是看着下面狰狞的一张张人脸,眼神很平静,“这次,你先跑。”
凌先眠的动作难得停顿。
“相信我。”江秋凉从他的手上握住药瓶,“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凌先眠盯着江秋凉,紧紧握着药瓶的手指因为用力泛出苍白,几秒之后一根根分开。
“好。”
凌先眠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