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薛忱像是有话没话地找她聊天。
昭瓷头都大了,还要微笑着回应,不然太不礼貌了。
【不想说话啊啊。真的好想给他一拳。能不能安静点?】
薛忱没忍住,笑出了声。
每回都是这样,昭瓷面上有多冷静,内心就有多精彩。
远远迎来个驼着背的身影,靛青色衣裳。
昭瓷定睛一看,瞳孔地震,难以相信这是前不久还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男主。
他的面颊像是脱了水,几乎只剩层皮松松垮垮挂在骨架上。眉眼也是,全然没有半点精神,同七老八十似的。
目光往昭瓷这儿瞟来时,宋鸣明显一抖。
“啧。”薛忱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昨日他都把宋鸣头拧掉了,亲眼看着他化作青烟,应该得退出秘境。
结果今天,宋鸣还站在这。
不论是哪里,只要宋鸣身死,天道都会将他复活。过几天,他便连样貌的异样都瞧不出来。
无缘由的,昭瓷就觉得宋鸣身上有股让人很难受的感觉,和普通的陌生人还不一样。
见宋鸣是迎面而来,她毫不犹豫地放满脚步,借薛忱的身形挡住自己。
宋鸣朝她看了一眼,又浑身一抖,飞速收回目光。
他突然左脚拌右脚,脸朝地摔倒。平坦宽阔的道路不知为何,刚巧在那有块突起的碎石,将宋鸣的额头叩出鲜血。
他踉跄起身,与昭瓷擦肩而过。
结果走没多久,不知从哪泼来桶粪土,头到脚地将宋鸣淋了一身。路边又刚好有牛车经过,驮着的桶没固定好,劈头盖脸砸下。
堆叠的稻草堆里,隐隐约约看见褐色的人影。
昭瓷大受震撼。
【……这个运气,是正常人应该拥有的吗?】
“他那是坏事做多了,自取恶果。”薛忱睨她眼,哼笑着道。
他拍拍昭瓷的发顶,手心里的触感柔顺光滑,他没忍住,又拍了一下。
昭瓷一把拍开他的手,怒目圆睁。
薛忱微弯眉眼,轻描淡写道:“走罢,别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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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碧霞村民风淳朴,平日里,挨家挨户几乎都不关门窗。
大敞的窗户内,谷雨趴在床边,认认真真给床上面容苍白的女子喂药。
原先破旧漆黑的里屋如今打点得整齐,焕然一新。
那些遮光用的黑布堆叠在角落,无人问津。
“没有。”女子笑着摇头,轻咳几声,才又道,“莫要担心,如今也算否极泰来,我连运气都感觉比往日好呢。”
谷雨用力点头,扑在她怀里嗷嗷大哭。
昭瓷松口气。
谷雨的娘亲身子骨较弱,所以还得卧床休息。来时,她在路上就已经见着不少劳作的村民,都是昨日里种孢子的人。
薛忱就站在她身侧,眸色淡淡,全然看不出昨日最先关心那女童的是他。
一只漆黑的小虫飘来,他屈指,不轻不重地将它弹走,目光又落在昭瓷的耳垂上,若有所思。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恩人吗!”
爽朗粗犷的男声骤然响起,在昭瓷准备走人的时候。
紧接着他乐呵呵唤道:“大伙儿快来,昭姑娘在这呢。都来和昭姑娘道个谢罢。”
昭瓷瞳孔地震。
将猝,勿扰。
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叔,头戴草笠,顶着个大肚子,笑容慈祥地望向她。
原先在远处忙碌的其他村民,立时放下手中的活,热情往这聚拢。
是很想跑啦,但现在跑,实在太过明显了。
昭瓷欲哭无泪,只好梗着脖子,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她的手无意识攥紧身侧柔软的衣袖,指腹一下下地摩挲着绣纹。
薛忱定定衣袖上的五指,纤长漂亮,指甲盖都是粉嫩漂亮的颜色。
“过来。”他就着她的手指,将人扯了过来,掌心里似乎都沾上暖洋洋的温度。
昭瓷困惑眨眼。
“你挡着我阳光了。”他挑挑眉,说得面不改色,怎么看听都像是句嘲讽。
她这身高怎么挡他阳光啊!
昭瓷恼火,撇撇嘴,却依言乖乖站在他身侧。
这样站着,那群人围过来时,首当其冲地就不是她而是薛忱——正好。
昨日这些村民还奇形怪状地瘫着,神志不清,今天就已经能下地劳作。
他们围在昭瓷身侧,反复道谢,笑容发自内心。
社恐人在长期面对外界威胁时,已然进化出一套完备的防御体系。
这会儿,昭瓷被人群团团围堵,就学会大脑放空,两耳不闻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