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昭瓷先开口试探道:“你不生气啦?”
鹅黄色的广袖被风吹着擦过手背,她立刻屈指拽住。喜欢袖口的花纹,便又悄悄抠了抠。
薛忱瞧见她的动作,没说什么,也没想将袖子抽出来。他抿抿唇,垂睫轻声道:“我没有在生气。”
“那你是?”昭瓷虚心请教。
薛忱没应声,突然拽住她的手。
咔嚓。
昭瓷低头,腕上正扣着条银质的细链,锁扣处垂片银杏叶,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我还是想送你。”他双指捏着她的手腕,双眸波澜不惊,“不喜欢就扔了,不准给别人。”
语调听着平静,但昭瓷从中,无端听出点谴责的意味。
“喜欢的。”昭瓷用力点头,又蹙眉,“不会给别人的,怎么可能会给别人?”
薛忱烦闷地一压眼皮,不置可否。
“不说这个了。”他收回手,低垂长睫,温和地岔开话题,“三七客栈底下的密室,已经给贺长老封起来了。据说还从中搜出不少上古时期的妖族物件。用来给上次那座山当阵眼的石头也在密室里找着不少。”
“这密室是谁的?”昭瓷确实放过先前的话题,困惑问道,目光向瓮城城主身边望去。
不是她的错觉,那确实有只身如小山,眼如铜铃的妖物,与之前对薛忱动手的那只一模一样。更甚,又只有她一人能瞧见。
“贺长老说很可能是阿紫的。”
“那阿紫……年纪有那么大吗?”昭瓷想了想,怎么也不觉着阿紫是从上古时期活到现在的大妖。
失忆。
她又想起阿紫说的这件事。指尖勾了勾,石罂花已然无声息地跑过去,几株形状特意的小草从底下拔地而起。
“瓮城城主身边有只妖怪,就是那天想对你动手。”昭瓷踮脚,附耳道。
薛忱蹙眉,似也没想到这茬:“什么……”
轰隆。
远处传来阵惊雷。方才碧朗的晴空,现下却压着片沉甸的乌云。
“桀桀桀。”几声奇怪的尖叫一道传来。
顷刻间,风云聚变。
瓮城城主的身形毫无征兆膨胀,同吹气球般。贴着的符纸被风吹得哗啦不止,箱顶摇晃,里边似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
昭瓷反应并不慢,几乎立刻想躲闪,四肢却像灌铅似的动弹不得。她发不出任何声响,愣愣地看着瓮城城主口吐黑雾。
死了还可以再重生一次吗?
昭瓷想,突然被拽住手腕,摁着后脑勺,撞上冰冷硬实的胸膛。她看不见,可能听见身后刀剑出鞘和术法炸裂的声响。
道道银光自身侧飞驰而过。
“待我身边,不要乱跑。”少年冷冽的嗓音响起,很快地将她从怀里捞出,挡在身旁。
四下已经乱成一片,黑雾弥漫,怪笑声、炸裂声、符纸哗啦声,窸窸窣窣地响成一片。
昭瓷点点头靠,安分待在他身侧无甚动作。视线里少年背脊宽厚,侧脸冷冽,银光化作的剑影毫不留情穿透不知从何涌出的大批黑色妖邪。
周遭弟子也并非袖手旁观,刀剑铿然,术法齐鸣,局势渐渐得以控制。昭瓷也将目光悄然投向方才瓮城城主战立的地方,松口气。
瓮城城主与贺长老所处之处,似布有结界,任旁的弟子如何担忧都无法跨越一二。城主冷笑着,背手而立:“修真界的老贼,这回可中计了吧?”
“表扬。”贺川鼓掌,在这种时候依旧能扬眉微笑,玩着自己发白的破衣袖。
城主似觉受了侮辱,一挥袖:“把他们都吃了!我看到时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贺川虽是药修,但功法古怪得很,就算他也不敢贸然而动,先困住再观察便好。
等了一会儿,身后却没有半点动静,贺川也以种看笑话的神情望向他。
城主拧眉回头,才见自己圈养的妖物被纤弱的藤蔓缚住,半分动弹不得。而且那藤蔓生着倒刺,穿透皮毛后,毒液渗入,很快它便阖了双目轰然倒地。
昭瓷见状松口气。
之前她就发现,别人瞧不着,也无法攻击这些逝去的妖物,只有她可以。以柔可刚,确实还顶好用的。
“也罢……”城主淡然收回视线,身形愈发膨胀。
熟料才开口,头顶一记重锤,凿得他眼前发花。竟是个巨大的酒葫芦,还是贺川常用来喝酒的那个。
一击不成,又再来数击,一下下地把瓮城城主打小。他跟个漏气的皮球似的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