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收拾屋子。”白桥扫了一眼小姑娘,就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若单人居住那定然是住不下的,确定好住处以后,白家还得跟着管家去库房搬床板、铺床。
白桃理所当然地趴在桌子上等,她那个力气,上去只是添乱。
身旁的喧闹都跟着管家远去,白桃蓦然间趴在桌子上,身体如同被抽干了一样。
她一面捂着小腹,休息了片刻,而后将视线转移到院子里时,忽然顿住了。
干瘦的少年直直地站在院外,静静地看着她。
白桃蹙着眉道:“你还没走?”
夏恒走上前来,声音低而温和:“小姐身体不适?”
白桃抿了抿唇,感觉自己这样是挺明显的。
“坐一坐就好了。”白桃回答道,“既然已经到了昌州府,你就自行离去吧。”
夏恒微顿,低声问道:“小姐为何急着赶我走?”
“你骗我这件事,我还记着。”白桃微微一笑,“我虽然帮你,但也不想同一个人欺骗过我的人多接触。所以,你走吧。”
夏恒神色一滞,身子一倾就跪下来。吓得白桃当即站起,忍不住道:“你给我起来!”
“小奴不该欺瞒小姐。”夏恒声音细弱,语带哭腔,“小姐尽可以打我,骂我,责罚我。”
白桃抿了抿唇:“你想要从杨家出来,不就是不希望被人打骂吗?如果在我面前还是一样,那你走不走出杨家,又有什么区别?”
夏恒身形一僵,突然之间没了声息。
白桃继续道:“今日起,你就可以在昌州府上重新做人,不用总是给人下跪,摇尾乞怜。”
她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一些,希望他能明白。
白桃并不是看不出来他刻意在他面前卖惨,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拆穿。
良久,夏恒都没有说话,只是伏首而跪。而后,他慢慢地抬起头,声音不再低弱:“多谢小姐提点。”
这才是一句正常语气的话。
白桃松了一口气。
“你想要离开杨家,不惜伤害自己,其中的理由我不去深究。”白桃上前将夏恒搀扶起来,拉住他的手臂,问道,“擦过药了没?”
夏恒忽然感觉很心酸。
之前说给白小姐的经历,其实半真半假。夏恒原本和哥哥都是昌城中一户人家的下人,因生得眉清目秀,腿脚麻利,便得管家的青眼,时时带在身边。
他哥哥夏广连洒扫的活也做不来,被安排去田里做苦工。一年之中仅有几次见面的机会,突然有一回,夏广对夏恒说他要成亲了。
夏恒自然前去祝贺,他以为哥哥在山上盖了房子,便跟进寨子。
进去之后,夏恒便没能再出来。
杨家小姐先是看上了他的哥哥,后来看上他。
夏恒心性高,不肯给人做洗脚的奴才,时常故意将事情搞砸。杨家小姐虽然没有打过他,但却时常不给送吃的。他在杨家不受待见,下人不喜欢他,男夫视他为敌,杨小姐一个不快,夏恒就得饿上两日。
他不是没想过跑,只是认不得山路,连寨子都没走出,便又被人抓回去。
他们都乐得看他痛苦憔悴。
直到他昨日在桌边,第一次听见有人替他说话。
她开口说完第一句,夏恒就盯上了她。
心地善良、有地位、能说得上话的这个丫头,说不定能为他搏一个出路。
是以他刻意加重自己身上的伤势,只是希望她早点开口。
夏恒没有想到会被人当场拆穿,也没想到被人拆穿谎言之后,还能获得自由身。
所有的算计,都敌不过一次真心的托付。
此刻,少女的鼻息轻轻地扫过夏恒的手腕,少年人一时恍惚,心中悸动。
“楞什么。”白桃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说,你这伤得不轻,必须擦药。”
“好。”夏恒开了口,“我出去买药。”
他抿了抿唇,又道:“今日奔波,实在疲累,还请小姐暂时收留我一日,待我明日找到客栈便会离开。”
像是怕被拒绝,夏恒又道:“我不用睡床,只要一块小空地就行了。”
白桃犹豫片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去看看他们那边还没有空处。”
夏恒点头应是,他立即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来,将身上的包袱褪下,递到白桃面前:“烦请小姐帮我保管一下。”
白桃愣愣地没有接。
“只是保管,等我去看好住处,就回来找小姐。”夏恒提着包袱在白桃面前打开,“小姐放心,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只有三两纹银和一百二十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