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水滴凝结成冰棱扎进大脑,脑仁有点痛,约莫是因为陆言琛的存在,好像也还能忍受。
虽然没记忆,可他的怀抱,令她很有安全感,或许安吉拉也有这种体会。
陆言琛修长的手指忽而抬起她秀丽的下颌。
对望瞬息,他倏然低头,用侧脸轻轻蹭了蹭秦浅的面颊。
饱含着深切的眷恋,低哑出声:“瘦了,真难为你,那三年带着女儿流离失所,什么都不记得地待在一个陌生国度,当时一定很害怕……”
秦浅纷乱的思绪骤然被这句话一击即中。
久远的,茫然的委屈似被隐匿在蚌壳的脆弱嫩肉,一点点呈现。
她清冷的眸子晃过零星碎光,倔强地咬住了唇角。
她不太想在陆言琛面前展露弱势。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一个人承受,再难过都自己熬过来了。
刚醒来的时候,也会希望自己的家人跟丈夫能找到她。
慢慢的,她就懂了,她没家人,她的丈夫也找不着她。
她独身带着婴儿,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天大地大,她缺乏真正属于她的容身之处,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来处。
陆言琛是来找她了,可其实她不太需要他。
即便明知陆言琛情有可原,假如不考虑安吉拉,她现阶段仍认为他的出现可有可无。
陆言琛回忆安吉拉的话,尖锐的刺痛在胸口泛滥,如果秦浅没这么坚强的性格,不知道会如何。
可能是因为当了母亲要保护孩子,所以原本韧劲十足的性情越发坚不可摧。
倘若他能在她们身边,她不至于如此。
霍玦的所作所为闪现脑海,陆言琛的眼神倏忽冷冽。
或许霍玦的确救了秦浅母女,但他一己之私的窝藏却让她们过着笼中雀般的日子。
陆言琛唇线锋利,努力平息心潮冰冷的激涌,眸子里的冷意渐次溃散,被温煦取代,顺了顺秦浅的发丝,松开对她的掣肘:“我过去伤你很深,你忘了那些很不好的回忆,我暂时也不确定是好是坏……”
秦浅打断陆言琛:“要是我想知道,你会全告诉我吗?”
沿着那条鲜血淋漓荆棘丛生的路再走一遍,看看到时候,她还会不会再爱。
也许她能顺利找回记忆,也许她更加抗拒从而疏远他,他们的距离会随之拉得更远。
这是一场代价庞大的豪赌。
“陆言琛,你敢不敢呢?”
秦浅锐利的视线紧盯着面色沉寂的陆言琛,瞳孔黑冰沉浮,唇边缓缓牵起凉薄弧度,笑容危险,气势森然。
恍惚间,陆言琛回到了五年前的台球室。
她用所向披靡的姿态问他敢不敢。
他当然敢。
可最终,他还是故意输了她一局球。
那之后的交锋,他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他是她的裙下之臣,她的手下败将。
这辈子,他唯一认输的人,是秦浅。
悬崖边极尽妖媚盛放的曼珠沙华诱惑他采撷,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陆言琛垂眼凝视着秦浅,脸色泛着白,一个字一个字从闷响的心室发出:“好,只要你问我,我都坦白。”
秦浅起初面无表情,尔后,笑意灿烂,眸底猝然闪过一抹极其耀眼的星矢流光,照亮陆言琛双眸中深不可测的海洋,将那束光埋进他心脏最深处。
她好像天生就喜欢这种使他臣服自己的感觉。
临走前,秦浅懒懒叫陆言琛的名字。
陆言琛走了两级台阶,闻言转身,半边面孔被路灯的暖光氤氲幻化。
秦浅撑在窗台上望着他,球根海棠艳丽的花瓣不及她一半的风情。
“我当时为什么非要嫁给你?”秦浅托着腮,娇美的容颜被月光笼罩,目光清凌如雪,小巧的唇珠色泽红润:“我真的那么喜欢你?喜欢到宁可自己单独结婚?”
陆言琛侧影寂静,他瞥着秦浅,脑中闪逝那一次次无休无止的争吵,她无情冷酷的话语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当时感觉无法承受,如今回想却透着鲜明的甜意。
“自然是你爱我。”陆言琛低低笑了笑,深邃目光宛若苍穹最璀璨的群星,他又想到潘世邦当年的肺腑之言以及秦宅的日记,柔声重申:“你爱我,从很小就爱着我,我却一直被蒙鼓里浑浑噩噩,不过秦浅……”
往事如烟,其实少年时代模糊的情愫沧海一粟。
同秦浅厚重的深情相比,他的动心根本微不足道。
更何况,他更心动的,实际是成年之后的秦浅。
然而,他此刻依然想倾诉。
陆言琛的喉管蔓延出滚烫的热流,他克制澎湃的情绪,攥了攥指骨,缓声启唇:“在你不知道的日子里,我也曾经偷偷喜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