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沉默。
他应该对“时间被偷走”感到很适从才对。
“我……有些走神。”他找了个理由。
“啊,好吧。”沈一铄被这个敷衍的理由搪塞,继续把注意力转回手中的黑白速记资料书中。
他靠在走廊上,神色尤其专注。
这轮到京宥感到疑惑了。
当然不只他一个人疑惑。
沈一铄作为一名合格走完九年义务教育、还多了三年高压的预备优秀毕业生,在精神病院的作息表里展现了惊人的适应天赋。
青少年穿着病服,对488的作息时刻表直呼完美,把他那顶尖学习氛围里养成的高度自律搬到了病院中。
“本来我还觉得来这儿会耽误我时间的。”
“没想到病院简直是完美自习室啊。也没人来打探我学得怎么样,还不用操心班上的大小事,更不用强行跑操。”青少年那双眼睛铮铮发亮。
京宥原本以为那八个纸箱是沈一铄丧心病狂的父母给他打包送进来的。
没想到是沈一铄自己要求送的。
“那肯定啊。”看出了少年的疑惑,朝气满满的青少年道,“生个病而已,明年要是考不成,我可熬不住再来一年。”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不太高兴的事,他垂头丧气了一会儿:“还是得早点出去。”
病院的医生患者很快被这位“新潮流卷王”的各种情境惊得头皮发麻。
于是在沈一铄来这儿的第二个晚上,主治医生明令禁止他触碰书籍,把他对学习的“狂热”划在了“发病”范围内。
沈一铄站在门口看见那八箱书被拖走的时候欲哭无泪:“这算什么啊……不是都说我是有暴力侵向吗,和我读书有什么关系啊?”
“这可是一名高考大省高三生的正常作息啊!”
他一边几乎要贴在地上去挽留纸箱,一边看和对门已经好奇了他许久的同龄人撞了个对视。
同龄人那张放他高中会引起无数女生激情讨论的脸缓缓勾起笑。
忍俊不禁。
沈一铄暂时忘记被嘲笑的恼怒,暗自拍拍心脏——确实受不了这种天花板级别的美貌暴击。
京宥实在没忍住。
这件事有些离谱,但又在情理之中。主治医生恨不得要拿出第二套备选方案出来,生怕沈小朋友明年六月来个范进中举精神病院版。
沈一铄像霜打茄子一样游荡了两天,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要到此为止了。
谁知他自我调节系统过于完善。
转眼间就想通当务之急是要努力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出院。于是沈卷王果断把这桩列成最近的短期努力目标。
然后写了大大小小分层次的小目标,甚至标注了截止日期,妄图逐个击破。
吃药和具体治疗疗程还没有提上进度,他就尤其配合各种心理辅导医生的交谈。
大致是要把素质教育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体现得淋漓尽致,证明自己不仅是大省重点高中的年级第一,走到哪儿都是“第一”这件事。
一起晒太阳的时候他能保持一个绝对正确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起劳作摆花盆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高效完成;
甚至写生活心得的时候,他还自拟了“据精神病院与精神世界的关系——存于虚妄里的真实”论题,并且写得可圈可点。
主治医生拿到八百五十字作文时嘴角终于抽了抽。
“我觉得写得不满意,应该是手生了,还有太久没背新闻素材。”沈一铄还在通过暗示企图拿回他的八个箱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医生们紧张得开起了临时议会。
于是又一次被勒令关在房间里的卷王深深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他这种程度的焦虑还谈不上心理问题吧?
于是他又开始思索企图修改短期目标。
直到房门被敲响,他也依然没有想出个具体方案。
造访者很有礼貌。
沈一铄开门,正在焦躁头上。
他因为急切又挠了挠头,顺手带下来一把。
看着对方头发大把大把往地上掉,京宥还是没忍得住笑。
沈一铄这次不耐烦了:“你笑什么笑啊,小爷烦着呢好吧,马上十月了,他们怎么能扣走我的复习强化资料呢?”
“嗯……”京宥沉吟了会儿。
“其实,我学习也还……好。”
还算好吧?
对自己一向没有准确定位的少年又犹豫起来。
沈一铄听清了,他眼睛一亮:“我就知道!”
病友与他同龄,他之前就觉得他有股诗书气自华的感觉,但年龄不像是高三生,也就没问过。
果然学霸与学霸之间是有磁性的!
“你有书吗?那种二轮复习题、或者或者往年真题集?”沈一铄急切地搓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