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深呼吸,男人开口时还有些微颤:
“……京宥,清醒点。”
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大声呼喊,又转为最疲惫的陈述。
少年整颗头颅还在他手指间,发丝、皮肉、颤抖都被他抓在手里。
好像连呼吸、连温热、连生命,都被他抓在手里。
他只要稍用力挤合,就会化成一团血水。
呼吸、温热、生命就能消失。
欲厌钦的小指刚好卡在少年的下颌,就算这样大力的控制都不能把少年浑身的轻颤抑制住。
太脆弱了。
男人想。
他开始有些烦躁。
那种一直以来的,抑制不住的、要刺破他咽喉的烦躁。
第49章 一场青雨淋淋(1)
欲厌钦很烦躁。
京宥知道。
欲家主年纪轻轻喜怒不显,并不是他从小就城府深。
老家主的独苗苗一生下来就是歪的,纵使老家主把他捂得再严密,为求医接触的范围太广,也还是走漏了风声。
他很难控制情绪,歇斯底里和冲动易怒是天生的。
起先欲家只当是小孩子多动症;
多动症的小孩儿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举起家里的遥控器从高楼就往下砸,原因居然只是没吃到当季的草莓。
于是欲家当他是个性格恶劣、脾性极差,需要强行管教的多动症;
品行极差的小孩儿被提前送到强压教育下搅动。
在别人还只会挖泥巴的年龄,他就已经被摁在堆满书籍的桌面前,规定静坐的两小时,又忍无可忍徒手掰断了仆人精心准备的定制铅笔。
老家主夫人终于在孩子被铅笔细屑划伤的手心里看出了点似曾相识。
确诊遗传性先天焦躁症、狂躁症是后来的事了。
隔代遗传了外祖母,据说也是年纪轻轻就死于病症折磨。
这病是随着年龄增加而增重的,得不到确切有效的治疗前;或者说,在能够稳步控制前,它就是死亡倒计时。
所以对比起语数英,欲厌钦最早开始打基础的一门课就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对小孩儿来说当然很难,尤其是一切观念还没长成前。
在各种老师教导和引诱的课程里,他挖到了一个规律——就是装冷漠。
太高兴了,但是不能笑。
太悲伤了,但是不能哭。
那张脸绷起来一动不动的时候,就是他控制自己控制得最好的时候,也显得尤其深沉。
后来随着年龄长大,这个确诊病的劣根性多动症就学会了伪装。
真的东西藏起来,假的东西抛出去。
再久一点,就抛一半真的出去,和假的混合起来骗人。
再再久一点,真的抛出去也常被以为是假的。
在葬礼上过于高兴,也是要哭的——哭得眼睛都瞎了,再来说自己是高兴了,那就是悲伤成魔了。
于是他在少年阶段仗着“理智里的混账”天南地北地闯祸,让冷漠的表情又肆意张扬起来。
一个流氓。
一个没读完高中,玩儿得花天酒地的流氓;
一个父母双亡,认知思维远超同龄人的流氓。
与此相反。
流氓乖张的表演开始沉寂,冷漠的表情开始割裂时。就意味着多动症的劣根性又要翻出枝丫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了。
有诱因。
京宥也知道。
是暴雨。
雨声太大,可以揭走任何环境下的静谧。所以悄悄释放一点点焦躁是没有关系的。
他徒自为他解释过。
记忆里暴雨时,男人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健身房。
要么在床上。
琼宴是频雨的。
“所以,你喜欢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也有病,我能理解你……”少年微软的声线在走廊上响起。
“……我也不能控制自己?”这让你能感到不孤独、能感到惺惺相惜……吗?”
京宥说出口同时就觉得这难免荒唐。
站在他对面的人也觉得荒唐。
沈一铄大清早站在病院走廊上低声背着英语,被他人突然的问题打扰。
很快青少年反应过来这是精神病院:“啊……虽然我知道你应该不是在同我说话,但是我还是要证明。”
“……我喜欢那种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不太可能喜欢你这样瘦削的高个子男生——虽然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吧。”他尽量委婉道。
咦?
京宥不确定地颤动了两下睫羽。
少年左顾右盼起来,他摸了摸微凉的脊背,粗糙的病院制服和厚重大衣的触感是很不同的。
“……没了。”
对面背书的人被打断后没能很快再次进入状态。沈一铄对这里的病人也尤其好奇:“你在找什么?”
“刚刚才经过检查,我没看他们从你房间里带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