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四海彻底平定之后,皇帝便采纳了朝廷众臣仁政养民的谏言,叫朝廷万民休养生息。
可他一生都是挥之方遒,铁血强硬之人。
哪里能耐得下性子,和朝中一众文臣耍嘴皮子,去计较礼教庶务。
好在太子成年,又一贯是个仁善性子。
他便放权使太子监国,不再轻易理会朝政。不是端坐在高位当个帮太子树立威信的摆件,就是在内宫倒腾些金石丹药,亦或者偷偷溜出宫去往长安城附近几处别院躲清闲。
此次,便是在太子携太子妃与皇孙一同出宫,往咸阳别宫去劝说陛下回宫的归途中出了事。
他奉太子之命,冒死护皇孙殿下周全。谁知,贼人早有戒备,先假做不知,放他进了长安,又在城中数度刺杀于他。他那时虽不知晓犯上作乱的贼人究竟是谁,却懂得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才迫不得已,带着皇孙殿下藏身于朱虚侯府中。
最终机缘巧合,遇到李执瑾,得她出手相助。这才能先保住皇孙殿下性命,又成功脱逃。
“此番能得李娘子全力相助,某感激不尽。”
邵洪祯郑重向李执瑾揖礼。
直起身时,已带上满脸难色。
他眸色深沉,不着痕迹,打量面前这亭亭玉立的小女娘。朱虚侯府那日,他就已看出了这小娘子胆大心细,有眼界有手段。可经过许多日打听,他才知晓,她不过是个与陈家娘子白安交好的,一位将生意做的很大的商户。
他虽然没有商户多腌臜那样腐朽的观念,却明白,这世道能容商户人家走的路没几条。
也没有任何一条,能容许这位商户小娘子和皇孙殿下扯上关系。
所以,他才回城。
准备将皇孙殿下带走,给这位商户小娘子留下一条生路。
却无奈,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自梁王世子谋反日至今,尚不足半月之期,朝中形势已大变。不止太子殿下这几年夙夜匪懈治理下,逐渐稳固的朝局顷刻被颠倒;便是满朝文武,对仁厚德和的太子殿下的风评,也如山渊倾覆,一发不可收拾。
而今,除了继续麻烦眼前这小娘子外,他也没有旁的法子。
“李娘子,某近些日着意打听了一番,陛下派出去的数支兵士与内卫队,都不曾寻到太子踪迹。”
“大人当日说太子殿下重伤,许是他寻了个清静地,还在养伤,也未可知。”
李执瑾并不意外。
毕竟,太子殿下重伤,至今未归的消息,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
不说她因事涉其中,本就格外关注这消息,便是她不想听,同样话也如被疾风装上翅膀一样,不要命的往她耳畔飞。她就算不想知道,也难。
“并非如此。”
邵洪祯望着眼前娇柔细弱的李执瑾。
本不想将事情说的太深,却也知晓有求于她,自然该向她通晓此中轻重。
“那日,太子殿下与我等负责护卫之人,是在开远门外十里处遇袭;此后,我们护着重伤的太子殿下没入密林,飞马疾驰半日,将殿下托付到了一处妥贴的农户家中,又留了两个护卫之人。这才照太子殿下密令,护皇孙殿下往别处安置,以防万一之际,能替殿下留下血脉后人。”
“可两日前,我辗转寻到那农户家中之时,太子殿下已不在了。连同负责护卫殿下的另外两名同袍,都不在了。”
李执瑾只觉脑中一片嗡鸣,震得她头脑发昏。
虽然她曾经私底下想过,太子还朝与否,对凌家的影响。
但最多也是她心里想想而已。
毕竟事关朝局,且牵扯到皇帝与储君,甚至牵扯到皇孙殿下。她若是一般的深闺小女娘,不懂得皇室稳定事关朝局稳定乃至天下稳定,也就算了;偏偏她不是。所以即便心里是那样想的,她也依旧知道,太子殿下安然还朝,才是此事最好的终结。
可如今,邵洪祯作为绣衣使者,作为世代护卫皇族最为衷心的直隶暗卫,竟对她说,太子殿下不见了。
李执瑾的心突突跳着,不受控制。
背后冷汗瞬间爬上脊梁。
她既错愕,又惊慌。
“大人此话何意,什么叫太子不在了?”
“您可曾详细询问过那家农户,太子究竟是因为心生不安,暂时隐没踪迹避祸;还是太子殿下已为奸人所害?”
邵洪祯眸中幽光波云诡谲。
他静立在厅中,望着室内烛火幽幽,一半身体笼罩在烛光之中,另一半身体却没入在暗色之下。
他坦露在光明的那只眼,迸发出惊艳的光华,犹如阳光折射在海面上,绚烂且多彩;隐没在黑暗中的那只眸,却蕴藏起更加汹涌澎湃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