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人真是疯了,虎毒还尚且不食子,他究竟是为什么,怎的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肯放过仲公子。”
“我知道是为什么。”
李七娘心里翻江倒海。
任凭陈白安再如何追问,她都无法给出答案。
摆在她眼前的,是死结。
凌驿淮的心思比孔思淼更深沉,更可怕,他是个最懂得拿圣意大作文章的人。比如知道皇帝缺钱,便进言令天下商贾向朝廷缴纳税金;再比如他以往办过的所有案件,知道皇帝想让谁死,明白自己的敌人是谁,便翻遍天下古籍,掩饰自己颠倒黑白的险恶用心,最终将所有该死或者不该死的人,都送上断头台。
她可以一步步谋划,最终杀了手段下作的丞相孔思淼,为父报仇。
却不得不承认,她斗不过凌驿淮。
那个为排除异己,不惜向皇帝进谗言,最终拿着皇帝意思党同伐异的凌驿淮。
她本来并未想过救凌驿淮。
哪怕那一日在诏狱,凌驿淮真的跪到她脚边求她,她也绝不会救他。
她大可以等孔思淼证死了凌驿淮,再对孔思淼动手。
可偏偏凌蓦迦拦住了她,又与她说了那些话。
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的话。
他们年少相遇,虽多年未曾见过面;可当日在上官府门口,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又数次相帮于她。
她莫名觉得,凌蓦迦应是个与谢公一样通透的人。知道她才是她家中当家作主的,也懂得她支应门庭是何等困难,所以才会费尽心思给她传信,免去她被丞相与章雪松为难的窘境,替她保住她家那么多工坊与店铺。
他显然是个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且心中十分有数的人。
他明白自己父亲的凉薄,也清楚她的不易。
他想用卖身契与家族传世的玉佩,保住她与她的一切。
他可能也是在赌,他的父亲即便凉薄自私,也不可能打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事实证明,他赌输了。
李七娘遣退了小寒与杏儿,独自一个人关在屋里。
整整三天。
三天后,她先是将家中所有事情都托给郭原纬,将凌蓦迦送来的卖身契与凌家传家的玉佩也一并托给他。之后便郑重装扮,跪倒在了姚氏眼前。
“你胡说八道什么,若不是为了凌驿淮,我家不可能面临那么多麻烦。如今好不容易丞相死了,我们一家能过上好日子了,你却告诉我,你要入凌府为奴。你是疯了吗?”
“凌驿淮就算真的把自己孩儿打死了,也与我家无关。”
“我不许你去。”
姚氏大动肝火。
前所未有的愤怒。
可面对这样的强敌,面对此等样境况,发脾气又有什么用。
她必须将所有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姚氏听。
“凌蓦迦是为保住我家,才将身家性命托到我这里的。”
“凌驿淮为人凉薄,他与孔思淼相争多年,最终差点死在孔思淼手里;可我家却赢了孔思淼,证死了他。丞相之死事涉当年凌驿淮与丞相勾结的真相,他心里明白的很,我家今日想让丞相死,就能让丞相死;那来日,我家想让他死时,他也必须得死。”
“我家斗垮丞相,花了六年;可凌驿淮不会允许我家再存世,用下一个六年继续发展壮大。”
“若非凌蓦迦,凌驿淮早就对我家出手了。凌蓦迦是用自己的命帮我家拖住了凌驿淮。”
“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凌蓦迦死的那天,就是我家灭门的那天。到时候,凌蓦迦留给我的所有,都不再管用;反而还会令他得一个大义灭亲,不与商贾同流合污的美名。”
姚氏并不是个愚钝的女娘。
李七娘一说,她就明白了。
可她始终无法接受。
口中不断喃喃着,凌驿淮冷血无情,连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都不顾及,若是李七娘进了凌家,那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若是李七娘有个三长两短,她与华容又该如何活下去?
“不会的。”
“阿母,我进了凌家,就与他家的兴衰荣辱连接在一起。凌驿淮就会相信,我不会再对他家不利。我作为他家的奴婢下人,他家若获罪,我便是罪臣的家奴,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与我为难,也不与我家为难。”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凌蓦迦。
李七娘膝行着一步步到姚氏身边,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
缓缓一声冷笑。
“阿母信我,我既然坐在自家院子里,就能杀了丞相孔思淼;那我就算是待在凌府,也照样能杀了凌驿淮。”
“您是知道我本事的,即便身处凌家,我也一定能让自己过得好;等到来日,我杀了凌驿淮,也一定能为自己博个好去处,以功赎身,重新回到家中,给阿母养老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