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倒在地,一直挣扎不止的鲁弘方就此被吓的一动不敢动,李七娘则在两名医女搀扶下,缓缓坐起,看着她们再次将一卷又一卷白生生棉布条裹在她肩膀上。
直到她肩头伤口包扎好了,医女捏着棉布条两头,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沈知节才再从后堂转出来。
他并不管被摁在地上的鲁弘方,而是放柔声音对李七娘道:“李娘子旧伤复发,还是先回府吧。此案牵涉众多,本官还需时日再严查详查。至此案定案前,李娘子都不可离开长安城半步。”
李七娘叩拜告辞。
才被两位医女搀扶着走到门口,身后却又传来沈知节声音:“李娘子,此案牵涉重大,涉朝政要员,还望李娘子离开廷尉府后,莫要与任何人提及今日公堂上发生一切。”
李七娘当然表现的十分知晓轻重。
恭敬朝沈知节一福:“大人不必忧心,妾明白要紧。”
从廷尉府出来,李七娘身形一晃,被小寒急匆匆扑上来扶住之后,她眼角眉梢却尽显畅快笑意。
近日发生的大多数情况都在她掌握之中,却有两件事是她意料之外。一件是鲁家族长在收到她的警告之后,居然会直接带着自己掌握的鲁弘方的所有罪证,亲上公堂来大义灭亲;而另外一件,则是那位一直藏身后堂,自始至终未曾露面之人。
她本是想着借今日机会,将六年前李昌良自经之事彻底撕开,然后再打起精神,与鲁弘方扯皮。可如今看来,这公堂她怕是不用再上了。
她没想到,廷尉府摆的是三堂会审架势,凌驿淮会出现在堂上。
而更叫她意外的是,她三番四次提醒凌驿淮回避,剩余的另外两位官员都未发一言,就连凌驿淮自己也一直默不作声。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这不符合常理。
一般而言,不论是公堂上控告双方中的哪一方提请审案官员回避,上官在问清楚事由,了解原委之后,都会第一时间作出响应。哪怕这位官员最终并没有脱离案件,也定会在表面上回避。可方才在公堂上,她都已经将所有说的一清二楚,引起三位高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停,但凌驿淮却始终未曾退出。
当时只觉得奇怪。
直至后堂传来那阵响声,李七娘才终于明白。
凌驿淮始终未曾退场,是因为皇帝就坐在后堂;而丞相之所以不再继续力保鲁弘方,也是因为皇帝亲自过问了此事。她虽未猜到前者,却猜到了后者,所以使郭原纬暗中警告鲁家族长,叫他明白丞相以护佑不住鲁家道理。
鲁家族长则更绝,捧着一大堆竹简丝帛上堂,竟然丝毫不犹豫,彻底把丞相拖下了水。
看来这么多年,凌驿淮与丞相之间的争斗,从未有一刻停止过。
而这一次,皇帝站在了凌驿淮这头。
也不枉,他如此爱惜羽毛,谨小慎微。
整整六年,莫说偶然想起,关心一下她与姚氏母女;便是连只言片语,都未曾使人通传过。
李七娘满脑子沸反盈天。
耳边却传来小寒咋咋呼呼声音,问她是怎的了,为何肩膀又流血了,可否是鲁弘方伤的她?
“奴早就说过了,那个鲁弘方不是好人,这廷尉府也是个好进难出的。鲁弘方背后有丞相做靠山,即便是廷尉府官员,也不得不卖他三分薄面,他一定会在公堂上给女公子难堪。女公子还不信?”
李七娘当然相信。
否则,押解进长安城,被关进廷尉府大牢的那一群贼匪流寇,在受审过刑的时候招了什么,鲁弘方又怎能知道。
若非是她早已看清楚朝廷各官员之间明明暗暗的勾连,提前做了准备,她又怎能做下这么大的局,将陈家拖下水。借陈劲为陈白安讨公道的时机,重提六年前李昌良之死,拖出当年旧事。
李七娘满面惨白的靠坐在车里。
外头还有郭原纬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直传进来。
直说她此番行事太过冒险。
是全然打乱了六年间的所有计划。
“本来我们从上官恒入手,徐徐图之,迟早有替主公报仇的一天。女公子又何必以身换命,如此不顾安危地拖鲁弘方下水。”
李七娘却强忍着疼叹气。
“我又不傻,自然不想以身犯险。可游侠落网,也确实在我们意料之外。”
她皱着眉头静思。
说起来,此番事情发展如此顺利,她该高兴才对。
可莫名又觉得不安。
事情发展的太顺利,顺利到令她意外。
尤其是鲁家族长托着鲁弘方多年以来,替丞相办事的所有证据大义灭亲,更是叫她咋舌。
越想越觉得奇怪。
李七娘眉头紧皱,隔着车帘问随行在外的郭原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