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玻璃墙里,前台收银位置站着个戴着店标帽子的年轻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正清点收入的他抬起头,蔚蓝的瞳孔直直望过来,嘴角向两边耳后裂开,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恐怖的笑。
鼎盛华府小区,三栋三单元某户。
宋时巷哆哆嗦嗦地打开门,按亮所有的灯仍旧觉得浑身发冷。
他看向客厅地板,那里孤零零放着一个铜盆,里面有被燃烧遗留的黑灰,一个难以遏制的念头涌上心间。
那真的是神吗?
刻满妖魔鬼怪的猩红木门、奇怪光芒的饵料、狰狞邪恶的六翼鱼、蠕动的土地,还有那个……收银员。
今晚的一切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怪梦。
“阿佑。”
忽然,耳边好像响起了一道声音,熟悉又陌生。宋时巷转头四顾,一个温润青年的影子像是出现在他面前。
明明他不认识这人,却仿佛有千万根荆棘从心脏长出来,疼的难以言说。
他摘掉眼镜,落寞地走到沙发旁坐下,躯体深深陷进去,连同摇摆不定的心。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能为我解谜。
让我了解那场前世的夙愿。
我愿意付出一切。
第3章 轮回
四月十七。
天空中下起了大雨。
水汽遮挡视线,让前方一切都模模糊糊。
宋时巷住的地方距离研究所不远,他以往上班都是步行过去。今日从预报天气得知有雨,便提前带了伞,果不其然路上下大了。
规整内敛的黑色格纹伞撑开,他踩在溅跳着水花的行人路砖石上,前方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一个坐在倾盆大雨中恸哭的女人。
来往的车辆行人似乎都在赶雨,朝女人投去异样一瞥,但没人理会她。
宋时巷正要走过去,一个穿着黄色小鸭子雨衣、防水胶鞋的孩子,在妈妈的鼓励下走到她身边,递过去一把折叠伞,奶声奶气:“阿姨,不要哭,给你伞。”
被雨水打湿乱糟糟长头发的女人抬起白到吓人的脸,漆黑空洞的眼睛望向小孩,骤然一把将他推到,歇斯底里尖叫:“滚!滚开!都滚开!”
小孩倒在雨中嚎啕大哭。
妈妈连忙抱起他,愤怒地骂女人神经病,带着孩子远离。
宋时巷准备拐过去的脚收了回来,他冷眼看了女人一下,撑着伞离开。背后又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来往的行人车辆依旧匆匆穿梭,再没有一个孩子来给她递伞了。
-
夜幕降临。
宋时巷的汽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他再次来到那个诡谲之地。
长椅旁边的小香炉尽职尽责点燃自己,努力借着风势,让烟雾飞到他脸上。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奇异香味,宋时巷下意识闭上双眼。他的灵魂随着袅袅飞烟轻了起来,似乎在往上飘升,又似乎在往下陷落,融入一个浑浊虚无的世界。
一张画从头顶降落。
铺天盖地笼罩这方世界的每一个边角,周遭的景象开始飞速建立。
1939年。
北大街街头,一个粗野的跛脚汉子挑着两桶水、肩上背着木箱、腰间挂着小凳子,寻到往常的位置停下,把水分开倒进盆里、木箱打开、凳子摆在旁边用袖子谦卑地擦了擦,自己则佝着腰坐到台阶上等顾客。
显然是个擦鞋匠。
天光泛亮,终于有位男客光顾了。
那是个豪气阔绰的大爷,刚从黄包车上下来,趾高气昂地一口黄痰吐在路边,走到擦鞋摊凳子上坐下,熟练地伸出腿,“擦干净点。”
“晓得晓得。”
汉子点头哈腰,清水、鞋布、油膏润过,本就新的皮鞋越发锃亮。男客满意地看了看,丢下几个铜板:“擦得不错,赏你的!”
汉子赔笑捡起铜子,仔细地收进怀里的口袋。
那儿已经积攒了些许。
因为残废缘故,很多活儿都不要他,但他自己算过,读书上学是很花钱的事情,小姐寄居在舅舅家虽说不会被驱赶,寄人篱下心中总归不好受。他和少爷往常当兵的饷钱每个月都寄回去供小姐读书,可现在少爷走了,而他再也没有兵饷,只能寻些别的法子弄钱。
又一个顾客上门,打断了天佑短暂飘飞的思绪,他赶紧回神殷勤地招待客人。
黄昏时分,码头上人头攒动。
“那瘸子来了没有?货船都到了!这么慢,再不来扣他工钱!”
“来了来了,已经来了!”跛着脚的天佑匆忙赶来连连应答,客气地朝工头问好。
他中间还有份收衣服浆洗的活儿,从租住的棚户区到码头需要不短的时间,加上脚跛,一旦船只提前到达便会赶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