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他心中失去爹娘的痛却无法弥补。
可那又如何,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
官府着手调控粮价、开仓赈粮,日子一天天好转起来,仿佛曾经背井离乡、插标卖儿的场景只是幻觉。
小小的阿福不得不自力更生,自己种家里头留下来的薄田养活生计。好在葫芦村经过大乱人人凄苦,倒也没谁来抢他这个孤儿手中的几分寡田。
一人一鹅磕磕碰碰相依为命。
太和二十九年。
阿福十八岁。
他喜欢上了镇上王家的姑娘,年芳十六,有时候阿福到镇子里卖鱼总会遇见她。那姑娘家里日子苦,有三个弟弟一个姐姐,大姐姐据说早年旱灾大乱时候卖了,至今不知所踪,大弟病死,只剩下姐弟三个。
家中父母偏重两个弟弟,有什么苦活儿累活儿都让她来,据说在家里吃饭都不能上桌,时常在角落里吃着渣饭。
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好看,哪怕风吹日晒皮肤粗糙加之破旧烂衣,仍旧遮挡不了她的美和善良。
先前阿福卖鱼被镇上杨少爷欺负,掀翻了摊位还揍了一顿,周遭无人敢管,还是王姑娘趁着杨家人散去偷偷帮他收拾东西。
“杨少爷”是大户杨家的孙子,据说此门出自庆南门第世家旁支,在整个镇子上只手遮天很有话语权,阿福一个无权无势穷小子万万不敢招惹,被打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爹娘刚过世那年,阿福生了场大病,匣子里的钱用去不少,为了怕惹人觊觎后面便在没敢拿出来。
加上他只是个没墨水的乡野小子,根本不懂得什么上学读书谋划自身,于是就和其他平凡的乡野一样,普普通通地长大,成为下一代农人,世代耕种于黄泥土地里,一辈子没有出头日。
再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老鱼匠,学了两手打渔本事,勉强算有门手艺。
今日卖鱼的时候,路边有个挑着担架子的货郎路过,犹豫片刻的阿福叫住对方,买了根红头绳珍宝似的藏在怀里。
晌午时分王姑娘挎着篮子归家,她二弟弟在西城米面铺子当活计,寻常不得回,因此隔三差五她会过去送些干净衣裳和物什。
西城距此处遥远,步行需要良久,她每每都是清晨出发正午才回来。
“王、王姑娘。”阿福畏畏缩缩地叫住她。
王姑娘扭头,看见是一张略带熟悉的脸,顿时笑了:“是董大哥,咋了?”
阿福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快速递过去头绳,脸庞爆红地低下头努力看自己的鱼,嘴上小声道:“送、送你的。”
王姑娘愣愣看着手中头绳,再看看老实巴交的他,心中生出异样滋味。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在乎过她,在家里她只是个临时借脚的女娃子,早晚要嫁出去,因此多吃一口粮多穿一寸衣裳对爹娘来说都是吃亏。
她长得好看,镇上不乏有些二流子货色调戏,可碍着他家名声正经求取的却没几个。爹娘用她的相貌做买卖开出高价,是以至今没找到合适买主。
将头绳放入篮子里,她也有些羞意,五味陈杂:“谢谢你董大哥。”
说完便挎着篮子离去。
阿福这才敢抬起头痴痴看着她,心中更因她并未拒绝欣喜无比。
自打那以后阿福和王姑娘便经常来往,虽然最多不过驻足一会儿、说几句话,可在两人心中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望着家里落魄年久的老房子,阿福决定重新翻修,他挑着箩筐担子到河滩捡石头做地基,不知往来多少回、磨破多少双草鞋。那鞋子修修补补几乎不能穿,他也舍不得重新买双。
阿福要留着这些钱娶他心爱的姑娘。
大鹅现在已经是只老鹅,几乎不怎么活动了,天天就窝在家里看他卖完鱼晚上去河滩挑石头,一人吃双倍份的苦。
王姑娘知道阿福的盘算,心中不舍又无可奈何。当下父母之命大于天,要想让父母同意把自己嫁给他只能拿钱。
于是她也找了份浆洗的苦活儿想一起攒钱,只是所得三两铜板仍旧要被父母剥盘,偷偷截留的没几个。
两个有情有义的小年轻日子过的辛苦,心里头始终甜滋滋。
直到有一日杨公子路过阿福的卖鱼摊,大抵闲得无聊,见这个满身腥臭的穷小子,当下又生出玩弄欺凌的心态,故意踢翻他的鱼篓殴打挑衅。
拿浆洗衣裳的王姑娘忍不住上前阻拦,被杨公子推翻在地。
见原本抱头的阿福竟然愤怒反抗,意识到二人之间有私情,愈发觉得好玩,哈哈大笑起来,“小娘子虽然皮相粗糙,眉眼生的不错,既然是你喜欢的人,那就给少爷我做个把玩的婢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