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遣人到王家以钱财诱惑、家中权势逼迫,王家夫妻哪敢不从,不出两天就把女儿打包送了过去,美名其曰“嫁于富贵人家享福”。
阿福拼命阻拦只被王家打骂赶出去,到杨府却连门都进不去,告至官府被府衙老爷斥责不懂事,人家父母之命婚姻嫁娶自有家中做主,你个外人闹什么闹。
第三天传来消息,王姑娘上吊自杀。
王家把尸首裹了草席朝山上一丢,对外宣称病死。
阿福家里挑的石头就堆积在院子角,高高的仿佛一座小山,他连木匠打磨家具的价钱都问好了,由于无长辈家亲,这么个大小伙子事事学习询问。
上到聘礼纳金,下到新屋装扮,里里外外喜酒厨子饭菜宴请……
他已经想好了他们的一辈子,可就像当年无力更改的旱灾、无力抵抗的贼匪、无力挽回的爹娘性命。
王姑娘也离他远去了。
阿福枯坐在家里,对着草窝中的老鹅喃喃自语:“鹅叔,你说人为什么要来人间走这么一遭?跟油炸火烧似的,哪儿哪儿都苦。世道乱、人心脏、人命贱,人间到处都充满了脏污。”
按照往常,白鹅都会静静聆听,至多嘎嘎叫几声。
可今天,它居然开口讲话了。
“你说的是。”它的声音低哑,带着某种不明意味,小小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大惊失色的阿福,嘿嘿笑道:“方寻子,这不就是你守护的人间正道吗?”
“你、你会说话!”
阿福震惊万分。
“哈哈哈哈哈哈。”白鹅仰头大笑起来,明明仍旧是只小小的鹅,浑身上下却透着诡异劲儿。
嘴里更说着阿福听不懂的话:“方寻子,三百年前你为了匡扶天下拯救苍生,把我封入鹅身,如今我送你魂魄重临人间十八载,成为你口中干干净净的无辜万民,你可满意啊?”
阿福瞠目结舌,他什么都没听懂,只知道陪伴自己十几年的鹅叔居然开口说话了。然而他的灵魂却在这番话之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裂出一条条裂痕。
那是道念崩塌的痕迹。
白鹅笑的越发猖狂高兴,通身羽毛都张扬开来,“方寻子啊方寻子,你因我是妖魔食人而封印我,可是你看,人也食人!人所食之人比不我少!”
言罢,在少年灵魂彻底崩裂之前,上下两片长嘴撑开两米多高,一口将面前阿福吞吃下去,囫囵嚼几下,咽入肚中。
末了嘿笑几声,颠簸着摇摇晃晃的鹅步,在深夜中离开葫芦村。
不知去向。
第59章 终章
丹砂合上书本,手掌轻轻往上一送,这本毛遂自荐的调皮书便回到了原本书架住处。
她继续在藏书阁中穿梭,每看中一本便点点指尖,于是那本书就自动飞下来,乖巧地跟着身后,不多时后面已经跟着长长一溜,每一本都整整齐齐排队,很是懂礼貌。
“我有个喜欢看书的故友找我借书,需要你们过去小住一段时间。”
丹砂边走边说。
身后的“书尾巴”们原本跟随她往前的身形静了静,纷纷前后“扭脸对视”,面面相觑之后又继续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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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卧室里主人不在,垂帘的水晶珠们一个个晃动起来,连带着串联它们的鱼线不得不跟着无可奈何地摇摆。
桌面上的青铜小香炉挠挠屁股再挠挠脸,呼呼睡大觉。
竖立在旁侧的白玉镜子第N次尝试和大家搭话,温润如玉的嗓音格外悦耳:“有没有人说句话,你们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么久不吭声不会憋得慌吗?要不我来给大家讲讲物理?”
“……”
以往都无人回应。
这次居然有了个声响,“讲什么物理,那多无趣,你既然觉着憋得慌不如跟我一起出去逛逛。”
满屋子器具的目光瞬间凝视过去。
白玉镜子惊呆地看着对方,居然是墙壁上那幅画!
画中长裙及脚踝的女子乌发披散,容貌绝伦,此时芊芊素手正捂着唇轻笑,漆黑的眼瞳彷如深渊沼泽,隐约能看见里面无数挣扎的痛苦人影。
“你你你你——”白玉镜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其他器具们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全部呆怔地瞅着,只字不发。
女子从画中走出,画作顷刻白茫茫一片,她栩栩如生地站在面前如同鲜活的真人,连声音都透着几分熟悉,只是神情姿态截然不同。
“待会儿神明就回来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溜出去?”她斜斜倚靠在白玉镜子上,手指轻弹镜面。
镜子顿时羞涩起来:“你别碰我,我不去。”
“切,胆小鬼。”她抚摸着镜面,环顾四周,“你们呢,谁要出去?”
“……”无人应声。